全球今亮点!妙人儿时在左右

2022-11-10 10:03:33 来源:教育之星


(资料图)

飞将军李广,以为遇见了虎,拔箭就射,结果箭穿大石。他返身再射,箭在石前纷纷坠地。他这才明白,原先是心中怕虎,一身冷汗出来,来了神力。

2000年后,有一人激赏这奇气,给自己取名叫石虎。石虎是燕赵人,也有奇气。石虎写书,数册大著,册晋砖般厚重,满纸神神道道。众望所归的画法,石虎能画得更好。只是他觉得,这种还算不上好画。好画不在左近。而他,连人带画都在无人烟处。他的人物画,就两字:妖娆,他认的妖娆。

我和他有过长谈,他最喜欢谈的是文字。他说,每个中国字生来独立,美感莫名。世上的美,都有思维。自然,字有思维。譬如“朵而”,两个不相关的字,叠在一处,美得岂有此理。那个黄昏,沐浴着延安饭店西窗边的夕阳,我和他相谈甚欢,还约定合写一部论著,名为“字思维”。

明了他的“字思维”,再看他的画,看懂了。这画无异乎天雨粟、鬼夜哭。他的画室好大,像个罗网。他坠落其间,铁着心快乐,也铁着心迷惘。他找来工地上的小工,让他们把大桶的色彩泼在几米宽、十几米长的白宣上。之后,一众散开,他蹲在地上作画。先是这儿头、那儿臀。他不满意,将画中的头和臀颠倒着重来。感觉还不好,他索性把整张大宣翻个背朝天,在背上接着画。日月晨昏,分分钟鬼使神差,直到他不曾预料的人物妖娆出世。过两天,小工自己跑来了,还想泼彩。他们觉得这活好玩,钱好赚。石虎回绝说,换几个没泼过的来。这几个急了,连说我们会比上次泼得好。石虎大笑。人心要讲究了,天意就远了。

陆康,六体书法都写得好。可他觉得石虎更远大,曾先后两次问石虎:“字怎么能写好?”石虎答了。一次是:“闭上眼睛写。”一次是:“把写好的字撕碎了,重新拼接,怎么好看,以后怎么写。”陆康回说:“那字,不是笔画不对了?”石虎再答:“对的,是字。不对的,是书法。”这让陆康大惊。“刀尖上行走的人”生来极少,他人还真学不来。

去年春,接文国电,说石虎来了上海,相约一见。我适有小恙,不能前往,十分遗憾。旋与石虎通了电话:“石虎先生,20年了,我十分想念、想见你。”“你当年写我的文章,一直在我心里回荡。我现在老了,80岁了……”电话后,文国发我石虎即时在上海酒店的照片。照片中,石虎体格依然健硕,满头白发纷披。他站立春树之右,俨然是出世的样子。20年前,石虎在上海做六十大寿,我用“字思维”贺诗一首:“月耳亮酒泊,侧匙高龙合。醉鱼物秋空,延筵海走陌。”他展轴大喜,说:“且容归家细读。”众人大笑。那年,我50岁,感觉还是懵懂少年。

春彦属蛇,天然灵秀。做文人要天分,他有十分。更何况,他还结识丰子恺、叶浅予好些妙人儿,又有了第十一分。文人的教养大抵不出自书斋、学堂,而是出自生活,出自颠沛流离,出自荣辱难忘。伟大如孔丘、李耳者如此,不伟大甚至颇渺小如春彦者亦如此。他原是《文学报》美编。文学与美术,他都是熟稔的。这等人大抵不世故,即使世故,也定然少城府。只是有天分、有教养,这人儿,又往往大不了。也由是,他每天活得“稀里哗啦”。

那年,他卜得新宅,门前有个小草坪,取名“浅草居”。早上醒来,见南窗停一大凤蝶,他急忙取相机拍摄,一、二,再三,竟按不下快门。转身拍东墙程十发画,却是一按一张。他突发奇想,面对程画,猛然转向大凤蝶,急按快门,谁知依然不办。他大惊失色,之后又狂喜,以为遇见灵异。是日午宴,他欣欣然将灵异告知上座的黄永玉,想显一下自家得遇灵异,又假作求教状。不想,黄永玉面无表情,回说:“是你相机坏了。”春彦绝倒。

春彦似乎更喜欢画画。他文字有味道,活色生香。画倒是起步在后。他自然不甘心,想画好。他的字写得活泼,每笔像画出来的,淋漓尽致,花开一般。他画自然也就即兴写去。画与字本该不同。在他,却是相同。满是线条,蓬头粗服的感觉。他喜欢人,喜欢他遇见、想念的人,自然都想画出来。只是他笔下的女性,大抵慌张、妖艳。所画的匹夫,尽是抡眉爆目,野逸,不伦不类。看来他忘年的先生白交了。他是分分秒秒,走过了丰子恺与叶浅予。

春彦多半以美术评论名世。昔年齐白石死了,在一个中学物理课堂里,悲哀着的春彦在他的课本上,堆满铅字和图样的边缘,写下了“万虫同悲”四字。这四字,注定他物理学学不好。这四字,或许会让画画人有指望。指望有个妙人,到时叙说他。

春彦幼年随父母颠沛流离,有个玻璃小钟相伴千里,那小钟终也被变卖。40年后,春彦在街上猛见一小钟,同样蓝色,同样款式,花60元钱捧回家,即刻给家乡的母亲打电话。可惜母亲已忘记那个钟。时间会忘记许多事,不管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可有些事,有人会永远忘不了。那一晚,春彦对着钟泪流满面。我想,忘不了事的春彦,写出来的许多人和事,一定也会让读它的人忘不了。譬如他给我讲的那个钟的事,许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

我和春彦热络,是在三四十年前。那时我们都算是中年吧。之后有十几年未见。其间仅有一次,我们在淮海路上擦肩而过。彼此同时回头,招了下手,一笑作别,各忙琐事去了。如今算来,他已年过八十。妙人儿心气再难改,毕竟也是老者了。他的佳句:“瘦损俺、书剑飘零爷”,如今读来更像他的独白了。

宣城青弋江边,是罗启程的出生地。十几里地,连着珩琅山。人生有些附丽很重要,譬如出生地。出生地是人的来处。珩琅山很灵,众多佛山的五色祥云它都拥有。还住过南北朝时的杯渡和尚。罗启程喜欢木杯渡河的往事,喜欢杯渡这个旧时僧、出家人。

这里是罗启程的出生地,却不是他的祖籍。60年前,他父亲从合肥到青弋江,去了下几十里外的敬亭山,竟然就安家了。他父亲心目里只有李白,就地做了诗的盟主,却终年浪迹吴楚。他自小随母亲下地,相依为命。恒常的日子,就是鞭牛扶犁、谷米瓜饭。艰难玉成,本意不外乎如此。至于父亲,是难得一见的。父子两人心中的丘壑,不一样。他是珩琅山,他父亲是敬亭山。

鸟一样生活的父亲,在启程十几岁时带他远游,落脚上海。从此他夹着书,换了一种活法。

毕竟是诗文传家,启程好文笔。只是他出自垄亩,以为羊毫笔不带劲。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曾受伤,但他的握力和足力至今胜过常人。他几乎手不离刀。金玉、木石、竹骨、瓦甓,凡过他眼,大抵逃不过留刻。好些次看他下刀,那不时警醒的神色煞是迷人。他是捉刀旁立的文人,无论宣城,还是海上,都无法隐匿他。时不时出落在龙尾砚、梅竹骨、汉晋甓上的长款铭文,尽是他随意为之。静下心来观赏,听得见灰烬余音。某日,一爿唐佛花纹瓦当,边厚与大拇指相仿。闲来无事,我书边大半圈,录杜牧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啖一砂糖橘工夫,启程已刻毕。原书情态毕露。真所谓,不藏拙、留真貌。

启程嗜酒,酒量小,浅尝就醉。喝醉了,俗事、俗世都记不得,他的神觉却出现了。细细算来,几乎寿山石上刻过的好词句,都是他醉中所得,醉后残存。那晚,和启程、启程父亲一起喝酒。启程撂了,他父亲连忙给他门清。一是老人好酒,他已然比李白多活10岁了,他还得豪饮下去。二是知子莫如父。他不想让启程太醉,想让他醉在神觉里。头上天空,心中道德,掺进酒杯和愁肠,想来谁都该是个有神觉的人。

启程40岁时,突然又想起杯渡和尚,感觉要在尘世留下什么。他忙碌了一些天,写了五十来篇散文,想了个书名叫“珩琅山笔记”。

好凉爽的雨夜,看见启程散叶成集,我欣喜之心,不免蓦然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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