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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是黄咏梅中短篇小说精选集,其中收录的作品距离其发表年份最久的已有15年。读完全书,不由得惊叹在如此长时间跨度的世事流变中,黄咏梅却能坚守笔下的温存。其中每一篇,都是在不同时间被撷取来的动人而细腻的那朵。
标题中的“细嫩”与“天堂”,来自于《档案》这篇小说最后的部分。“我们”这里人将嘴巴上腭最嫩的那个地方称为“天堂”,大伯是喝滚油茶烫到了“天堂”才去山里弄草药。这处在人体中极细微的部分,与宗教概念中“天堂”的虚无、美好且最不可解释并不相似,它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一路认识过来,一路认识到老”。当大伯期待“我”的堂哥能够重回家族的希望破灭后,新年伊始,他又投身到自己手边可以把握到的生活当中。
黄咏梅像是一名侦探在仔细地勘查生活本身最细嫩的地方。《骑楼》里爱恨情怨与生离死别交织在“我”、小军、阿靓、“打捞”和阿菊之间,黄咏梅却用再寻常不过的风味烟火为这些生命与情感的命题点染上了隽永。“骑楼小吃”里,吸田螺时“最紧要那啖汤”,那口汤浓缩着市井生活的精华;学茶楼里做的一碟酿金瓜花,也盛取着“我”与小军的爱情;报纸上的花边新闻到征友启事,铅字见证着阿菊对生活希望的沉浮……《跑风》中的那只布偶猫“雪儿”,它的一举一动是一只宠物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却牵动起同一个女性在“高茉莉”与“玛丽”之间的角色切换。牌桌上众人对城市来的布偶猫“雪儿”的百般好奇,亦是在试探着白领玛丽;而“雪儿”的失而复得,则将故乡情感的潜流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乡村少女高茉莉的面前。《蓝牙》将目光对准当下的科技产品,隔空连接的功能成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某种极为精妙的对应,孙芊蔚和程木易的歌声尽管实现了共鸣,但最终还是断开在木府的人海中,看似亲密,却随时可断。黄咏梅将蓝牙的接收范围放大到无限的星空当中,以有限寻无穷,宁肯孤独,也不愿被世俗的洪流裹挟而去。
生活细嫩处的天堂,是点滴的不凡俗汇集起来的。《金石》里的老蔡,认准了西装男手里的那块颇有来历的石头是含金矿石,于是他决定展开自己日常中的冒险——他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还找女婿屠庆民借了两千块,可冒险的结局却是意料之中的上当受骗。《翻墙》中的失独父亲陆老师在遇到和自己已故儿子一样年龄的租客徐梦龙后,两人迅速熟识起来,之后他向徐梦龙请教怎么上网,也就是“翻墙”。陆老师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翻越生死与时光的那堵墙,去重新面对儿子的死亡。生活延续至此,陆老师的举动无疑搅乱了原本日常平静的一池春水。
有评论家谈到黄咏梅的小说处在先锋文学“弑父”的反面,她的短篇代表作《父亲的后视镜》实质是一种“寻父”文学。而在《金石》与《翻墙》中,同日常生活的较量和抵抗之下,“寻父”时那种侦探一般的寻找姿态得以保留与体现,黄咏梅借故事主人公力求寻找被稀释在人群潮汐当中的信念与记忆。《金石》最后,患上阿兹海默症的老蔡,忘记了许多人和事,唯独坚持钻研石头;《翻墙》里的陆老师并没有真的学会上网,但却决心与老伴去儿子出事的地方看看,其实是想突破那道岁月的厚墙。黄咏梅寻找到了生活细嫩处,但却给以日常余味十足的收束。寻找凡俗中的不凡俗,在她的小说中始终是处在行进中的故事。在黄咏梅那里,细小与宏大的对峙、生活命题与悠长岁月的和解,并不是一瞬间的事。
《骑楼》里的小军喜欢在高楼装空调时凌空的感觉。当他看到播种飞机掠过时,他觉得自己像是和那架飞机一样飞了起来,小军的坠楼“像一片纸一样从天上飘了下来”。出事当天,播种飞机并没有来,只是小军“骑着自己的想象飞走了”。在《暖死亡》中,患有暴食症的林求安,在梦中回家却有异乎寻常的轻盈,从跑到飞起来,他自在穿行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飞行本身可以看作是故事主人公面对现实生活的反击——小军热爱写诗、也对23楼的女孩怀有情愫,但生活本身成为他与他所爱之间的阻隔,他只好选择飞走了。林求安的生活被食物淹没,他生活在舒服的钝感中,又患有强迫症;他用最简单的吃来求得心安,却又害怕过度的安逸而前往殡仪馆进行死亡排练,梦中的飞行成为他在现实中作为异类存在的一种解脱。
《档案》中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历史或是事件,有的只是如镜湖一般的日常生活。黄咏梅选择去做一名仔细检视生活细嫩处的侦探,凭借着她细腻的笔触,在现代生活的瞬息万变中寻找每一个人,把凡俗生活里不凡俗的生活哲学与内心观一一甄别。收录的作品以自然的留白或是延宕结尾,黄咏梅的日常书写由此具备了当下性强烈的余味无穷。与生活的相持较量以及内心想象的开掘,看似是一种“敌意”,实则在表达故事主人公超拔于现实规约而向上的可能。所以《档案》一书中的天堂,美好或许不是它的指归,开掘同质化的日常生活当中的人性纵深,才是本书于生活细嫩处发现天堂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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