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葱,1971年出生于浙江余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杭州。1990年前后开始创作。著有诗集《岁月之光》《醒来在秋天的早上》《此一时 彼一时》《浮世绘》《沙与树》《山水相对论》,散文集《盛夏的低语》,历史小说《江南忆,最忆白乐天》等。曾获李杜诗歌奖等多种荣誉。
《野樱花合唱团》
(资料图片)
需要一个恰当的时候,她们
突然灿烂。仿佛云霞,漫山遍野
以至于忘记早已错过了花期
或者说,曾经,当寒冷的哈气
如链条席卷,在这陡峭和黑暗
双重挤压的云层之下,那阴翳
那惊蛰时迟迟没有到来的雷声
如果光秃秃的枝条定义着风的汹涌
越过这些栅栏和阴影,花
返回到这些枝叶的记忆里。这些
在缄默中酝酿了多久的壮丽
这些过早被封闭于时间里的夭亡者
这些雪中的身影,和泥泞里的鲋鱼
能够相忘于另外一种不曾开始的生活里
我们可以衡量一枚花瓣的轻重
在她被抖落时,我们能够
摸到这株树的根底:她的祖国
是扎根在肥沃的土层中,还是紧紧
被岩石所束缚?或能够在
那轻盈的鸟鸣声中缓缓舒展
而不是在巨大的雷鸣声里,为了
让那记忆的种子在匆促中成熟
——就像这空旷山谷中的樱花树
承受一个夜晚的黑暗之后,她们
用各自的姿态加入这短暂的合唱
用来回应稍纵即逝中的愉悦
《池塘边的蜻蜓》
“如果气压低,它们便低飞”,像
一种束缚,风无法解开更多的田野和池塘
它们越过那些阡陌,荏弱的身体
放大了看有些狰狞:诗的细节?
在平静的文字里遽然遭遇波浪
一首诗需要断裂,即使它是和缓的
阴影需要光的确定,诗需要刹车
朗诵时的呜咽。一如它们麇集于此
蜻蜓并不讨论,它们服从于天性
如果预感到滂沱将至,而山峰紧紧压迫
让它斑斓成老虎的咆哮,转而静默:
“如果风和日丽,它们远逸”,其实也在飞
在盲目中的每一天完成一首诗
时间突兀如仪式,加速它振动的频率
影子似飞机掠过,但种族中的聚集者
微暗的火:在看不见的水纹里它们播种
每当肉体的痉挛成为奉献,诗完成
——蜻蜓的噪音会混杂在夏日的烦躁里
《题桃林之上的云》
桃之夭夭,这漫山遍野的桃树
烈日下闪耀着犹如精灵的眼睛
但落地生根,云卷云舒只是冷眼旁观
当桃林中妖媚之微风嬉戏:
这一年的桃,这一年的逃
焦渴的午后追赶着贴地的影子
如影相随,肉的甜度
斟酌它所保持的时间。在托盘里
贪婪吞下它纯粹而优美的桃形
想象弯曲成下午的欲望
需要空调的凉爽,要不就腐坏,就
被猪咀嚼,化作比喻中的焦虑
有悠闲之云恰好是桃林间的阴
我被汗滴所惊醒,一枚蜜桃醒来的梦
在手掌所握住的盈盈一捧间
桃之下坠是垂天之云?
蝴蝶飞过,小小的罅隙和恍惚
成熟之桃,夭夭之桃,腹中有桃无人知。
《蝴蝶踉跄》
难道这炎热是它的翅膀所煽起?
即使它舞姿萎靡,微颤的空气像一座大海
每一下煽动都是陡峭:夏日的罅隙?
没有一丝风打破这蔚蓝中的茫然
它是能够辨认出的乌云
拼命活着的精灵,从影子里找到自己
时间的宽度,于它,日日计
你能够摸到魔鬼的面具还是神的脸谱
总之足够的想象曳着浮云的变幻
我看到了死亡和命运的波折
向生而飞,它的眷恋
带着秘密和踉跄,谁不是从茧中来?
破,而不自知
我们只能画地为牢,把生之倔强
附在那倾斜之处:坠地而无声。
《跨湖桥:一块孩子头骨的坚硬》
玻璃橱窗之后,灯光中的一块头骨
让人心碎:那么小,那么无助
已经躺了八千年,但看不出时间的包浆
证据来自于一次意外?他表明了人类的踪迹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去了哪里?
独木舟让人扬帆,寄余生于波涛?
挖掘出那些工具和稻种的遗址
生活的灰烬,保持了漫长岁月里的余温
从湖的东边走向西岸,它是桥?
一小块的头骨,简单的葬礼
肯定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恸忧伤
有人在土罐上画下小小的太阳
活着才能感受这伤感和炽热
从这头骨中倒映着恍惚的人影
我们来到这里,揣测以及看见
那是被时间所遗漏的片刻
它向着深处陡峭,这样的周而复始中
我们一直生活到了今天,并改变
《在别处》
那么不会更加遥远,像你说的
如果有别处的生活,沙漠或者海洋
与我们这里不同的:一种远游的向往
我们一起去过的海滨,那头牛
无辜的眼神至今让我颤栗——
我们读到的田园牧歌仅仅是一次次的表演
还能到更远吗?我们能够抵达的地方
在这些年成为奢望,那么你的身体里
藏着我的远方?当人们执着于
说起注定将成为事件的话题,我愿意
自己是俯瞰着,执着于近视的视野
我看到的都是简单的生活
它如此狭窄,却别有天地
一些声音从属于那些微小的细节
流水般的皮肤:一种惊讶。
月光下的有着丛林般喑哑的色彩
难道这亮度不能点燃它?
从那些空洞中得到啄木鸟般的敲击
你是这月亮的变声期吗?永远的青春
和潮汐的诱惑。打开,如果我们
能够沉醉于彼此所能品尝到的愉悦里
那种混浊而坚硬的,升起在
我日渐陈腐的肉体里。一种被放弃的
也许是别处的风景,别处的生活
《小丑之见》
出场时的哄笑证明了这造型的成功
我,小丑,滑稽而醒目
那些孤独的人,能够原谅我唐突的内心:
沟壑和皲裂了的旷野,兀立着的
枯树。如果喜鹊和乌鸦同时盘旋着飞起
我漠视于那些舞台下的人,他们端坐
但就是同一个,喜怒哀乐,内分泌能够征服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戴着人皮面具
像我一言不发,但用夸张的动作
把阴影传递给他们,吞噬他们的笑和哭
在笑我吗?呵,只是被我所操纵
这些木偶,用一个数字固定了他们的身体
菲薄的纸片是他们的入场券
现在,甚至不用纸片,一个犹如黑洞般的
电子码:凝视它,被它脱去那些多余的
像我帮他们脱去那些累赘,脱去左右他们的
情绪,让他们成为最好的沉浸者
我举手,他们就眺望;我顿足,他们就欢呼
我简单的举动收割着他们的愤怒和狂欢
他们不知道,兀鹫早已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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