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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湿地公园的主角是一个湖。周围站满了树木花草,个个红着脸,绿着头,黄着头发,一年到头也不变颜色,遇到什么事都不惊慌失措地逃走。它们的淡定,给湖水压住了阵脚。远远望去,不大不小一个水面,沉静、厚重、凉爽,散发出的丝丝冷气,并没成为南方酷热的激进反对派,而是试探之、中和之、软化之,令其高昂的情绪悄悄平复下来。
在湖边散步的人就舒服了,皮肤润泽,边走边玩边歇脚,转一圈估计要一个小时,若汗流浃背地跑步或挺胸抬头只管走,最多也就是二三十分钟。是快是慢自己选,一舒一缓总关情。从进门处开始,道路一分为二,一上一下,上面那条是散步和锻炼用的,下面一条离水很近,算是亲水路。隔一段,有台阶将二者联系起来。
吾爱水,踏上形状各异的廊桥,深入水面。晴好天气,可见周围的建筑倒影,有高楼,有厂房,也有本地人的住房。风一吹,倒影轻轻抖起来,带动着地面的建筑仿佛也在左摇右晃。
这些年,我在深圳路过无数的水,抚摸过无数的水,看惯了它们并不复杂的表情。我对水面一直抱有期待。它越空,我越觉得水下不简单;它外在的表情越单调,我越觉得水中有秘密。
刚靠近水边,一只白鹭扑啦啦从我脚下腾空而起,翅膀差点儿蹭着我的脸。湖心的鸭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飞翔吓了一跳,朝着背离我的方向猛划,身后拉起一根水线。这小小的波动,很快归于寂寥。湖水由此更静。
明眼能见的水中物,鱼也。都一拃长,细瘦,颜色黑灰,不像红黄相间大尾巴金鱼那样讨人喜。它们引人注目,靠的是数量。世间事物,量变均可引起质变。鸭子变成鹅,青蛙倒退为蝌蚪。恰如其分的数量亦可成就一种美。几个大人带着小孩站在廊桥上往下扔食物,饼干、面包、火腿肠之类。这里丢一块食物,鱼群唰地赶过来;往远处再扔一块,鱼群又呼啦一下赶过去。仿佛它们能预见食物掉落的位置。食物还在半空中,它们已在落点处等候,然后食物就消失了,根本看不清进了谁的嘴。扔食物的人一会儿扔左边,一会儿扔右边,它们就像一团游动的云,迅疾地飘来飘去。水是它们的天空。
不远处的一大片睡莲下面,有一群更小的鱼崽子,不过一厘米长,细得像一根针,轻轻摆一下尾巴,唰一下冲出老远,也是一团一团的。彼此之间不用打招呼,行动却十分统一,看不出谁是带头者,或许根本不需要带头者,细胞里从小就种上了集体行动的基因。或者说,鱼群是个整体。在这个湖里,始终未见一条小鱼游弋的场景。孤独的一条鱼,它不是被集体抛弃了,是被一个身体抛弃了。这个身体少了一个指甲,还会有新的指甲长出来。
鱼实在太多。女孩拿着红色塑料小桶站在水中,年轻的妈妈拿一个漏勺大小的网兜帮她捞鱼。旁边一位钓者,连鱼竿都没敢拿,手上拎一根鱼线,端头系有鱼食。鱼线刚扔下去便剧烈摆动,一拽,一条鱼应声出水。钓者连说几声,“没咬钩,刮肚子上了”,语气里透着懊恼和挫败感。站在那条鱼的角度,何尝不是如此:我连钩都没咬,好好地走路都被刮了肚子,好没尊严。
这小小的风波,无关水下的秘密吧?岸边的水多么清澈,水底一个个小坑清晰可见,仿佛是巨人的脚印。嫩绿的长苞香蒲笔直地站好,一排排,仿佛卫兵。波纹从湖心处生发,连绵不断地赶过来,一刻不停歇。香蒲拦住那些波纹说:到此为止吧,把秘密交给我即可。但波纹不放心,一直扎到香蒲的丛林深处,再也不见。
大片的白云在天上游动,偶尔恍惚一下。不知那里边是不是也藏着鱼。湖边捕鱼的人们显然捞不出什么秘密,秘密还在水里呢。那些陆地上难以见到的故事,湖水吃不消,在风的怂恿下,颠簸起来。我不期待这些秘密能给我带来什么,也不期待有一天揭晓所谓的谜底。它们在,我心里就踏实。走在水边,心中就会轻轻哼起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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