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亭是我命名的,在富春庄的西面。富春庄也是我命名的,在自然亭的东面,但它们在高德地图上,你都找不到。我不是玩逻辑诡辩,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别急,听我慢慢说来。
四年前的一个雨天,我去富春山健康城的郑家样村,为书院选址。这个村早就整体搬迁了,留下近五十幢完好的民居,健康城想改造成一个与康养文化有关的艺术村落。我们在村中心的大古樟树下站定,这两棵古樟有三百多年了,粗壮的枝丫在空中肆意横叉,树叶茂密,在树下都不用打伞。我喜欢老树的虬枝乱盖,有它们相伴,觉得安全,它们就如慈祥的世纪老人,会为你遮风挡雨,而事实上,它们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资料图)
离古樟群五十米左右,有个几幢房子的院子,院中不少杂树,一棵高大的雪松醒目,院前还有一口百来平方米的水塘,那棵造型优美的樟树,枝丫已经伸过半个水塘。塘的南边,一片高大的杜仲林,我也喜欢中药材,一看这杜仲,味甘,性温,不就是替人排忧解难的老中医吗?塘的西边全是农家菜地,田野外的山林,如挺立的战士,一排排站着岗。
望着前方雨中朦胧的大奇山,当下就决定,就选这里吧。大山,农舍,杂树,田野,雨敲屋檐,虫声透窗,马克思对生活的向往,一下子又涌到了我眼前:上午种田,下午钓鱼,晚上看哲学。我看这里有实现这个理想的可能。
书院被我命名为富春庄。那个水塘,也动静很大地改造好了,成了景观池,太湖石层层叠叠,池中有管子可以喷水,夜间能发光生雾,池边居然还建了个木头亭子,亭盖茅草,四面穿风。这亭,必须要有个名字,我脑子里跳出“自然”两字,自然的本义是自己本来的样子,这里的山水,不就是它们自己嘛。至于两边的对联嘛,简单,将辛弃疾的《西江月》词改造了一下,也十分应景:书院天外七八个星,寨基山前两三点雨。大奇山又叫寨基山,明朝的时候就这样叫了。我倒喜欢寨基山这个名,山高树深,流泉飞瀑,寨门用石头垒叠,有旗帜在风中飘扬,忽地一声哨响,斜刺里就横杀出一队人马来。这场景,想想就好玩。
至此,自然亭虽小,也算有名有联了,作为一个亭子,我觉得对得起它了。
自然亭,自然要去坐坐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是坐在书院文学课堂门前的遮阳伞下看亭,富春庄时有好鸟相鸣,卧看《老子》坐看云。
老子的“自然”,我们自然耳熟能详。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眼中,这是天地人乃至整个宇宙的深层运行规律,一层一层递进而上,最终的道也必须遵循自然。而在此前,老子就认真地和我们打了个比方;再大的狂风也刮不了一个早上,再大的暴雨也下不了一个整天,天地制造的狂风暴雨尚不能持久,何况是人?那就“希言自然”吧!少言或者不言,是符合自然之道的。谁“希言”?老子笑笑:就是那些管理者,你们要少发号施令,即便制定号令也要顺其自然。
自然,确实是天地之大道。
东汉班固的《白虎通义》上说:“帝喾有天下,号高辛;颛顼有天下,号曰高阳;黄帝有天号曰自然者,”这个自然,是宏大道德的意思。我在想,如果是黄帝自己取的号,那重点就是借号自然,意在号召天下之人都以此为目标,做一个有大道德的好公民。嗯,在一个人人讲道德的社会中,你谦我让,春风骀荡,着实美妙。
亭前池子中,有数条游弋的金鱼,去年末,我们与陆地,都将家里养的小金鱼放养到了这个池中。那些金鱼长得极快,半年以后,我们就看到了不少如银针一样的小金鱼了。我们放养的金鱼虽没有标记,但我觉得它们一定快活。
最美妙的是,夜幕初临,亭前水池的喷管中,会喷发出层层的薄雾,极细极薄,连续不停,头顶星光灿烂,眼前阵雾翻涌,虽是电声光制造出来的仙境,远看近观,都有一种让人恍惚隔世的感觉。
一天早晨,瑞瑞起床后,拿着小绘本,我们一起到自然亭“读书”,她认不了几个字,但会翻书看图,每次都会读半个小时以上。过了一会,瑞瑞朝我看看,又朝书院那边看看,飞鸟在水池上空横来横去地飞翔,鲜艳的晨光映着书院C、D楼的白墙面,小朋友忽然就感叹了一声:这地方真好啊!我一点也没有编造,她真这么感叹,我忍住笑。
我想,坐亭可以观天,读天下自然书,观天下自然事,写天下自然文。
夏日来了,如果朗月明照,我会端一个粗瓷茶碗,闲坐此亭,此时,墨青的碗中,茶汤中盛满了月光;或者,新月既成,寨基山间微风吹来两三点雨,星星就在夜空中扑闪双眼盯着你,你吹着口哨向他们问候,当然也可以与星星们谈谈心。这样自然的夜空下,你还会在意尘世间的得失吗?
如果自驾,杭新景高速桐庐收费站下,第一个口子左转进大奇山路,再左转行至陆春祥书院停车场,前方五十米的蒿草竹林间,自然亭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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