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焦点讯!《边疆文学》2022年第11期|铁柔:铁柔的诗

2022-12-06 08:55:41 来源:教育联播网

铁柔,男,本名陈磊,1986年生于云南宜良。参加首届《星星诗刊》“大学生诗歌夏令营”,首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第10届《十月》诗会。诗歌见《诗刊》《十月》《人民文学》《十月少年文学》《青年文学》《草堂》《边疆文学》《滇池》《星星诗刊》《诗歌月刊》等刊。获第9届《滇池》文学奖,2014、2018昆明文学年会奖等。现居云南禄劝县。

《梦想之诗》


(相关资料图)

有时它是信访局

里面坐着无形

而忠实的倾听者

有时它是便民服务中心

从任何方向都可以进入

就像去平原上的一个村庄

有时它是监狱,精神病院,戒毒所

进去的人越来越少

出来的人忙着拥抱,生活

白昼和夜,家里或散步途中

从一条鲫鱼聊到海啸的威力

有时它是没有用的庙宇

但或许应该去看一看

老旧而巨大的柱石,壁画

雕像,以及从天窗射进来的光

寻回一种敬畏 —— 

一种可以让人自愿下跪的力量

黑暗原野上奔驰的无头骑士

在每个人心中播撒下的

孤独和罪 —— 它们提醒你承认

自身的渺小,局限与脆弱

并直面那些闪亮而严峻的痛苦

那些散落在眼皮底下的

石缝中冒出的新草

有时它是广场,并非所有人

都在跳广场舞。一个孩子

在角落仰望一颗无名之星

有时它是地球

一个有些偏差的圆

在公转。当你行走的时候

它也在自转,听到咣当的声响

暗室里一扇久违的门打开

琥珀色灯光,一杯热饮

窗外飘着柔和而神秘的雪

你就在里面。因新奇和激动

再次出走,收集雪

为一个雪人再次出现

《失踪的哑巴小舅》

电视里,考古队员打开远古石棺的瞬间

我感到他在客厅某个角落里

眼睛像平安树的叶片

喉咙像那只养了八年,沉默迟缓的龟

伸长脖子,仿佛要对我说点什么

另一次,驱车回乡

我的焦虑在无数红灯前燃烧

挡风玻璃外,他化身为一朵云

静静地陪着我耐心等待

倒计时归1转为绿灯

穿过人潮和街道

去追那个吆喝声渐远的冰棍货郎

买回一支冰棍,无声地递给我

多少年,满世界都有他的消息

却从没见他在失踪地再次现身

亦如他聋哑的命运,混迹喧嚣

需要我用一生去寻找和辨认

去和每一个迷失自我的人

善意地沟通

“你像我失踪的哑巴小舅”

沿着树木垂直的传送带

进入即将亮起的星辰的炉膛

《中秋夜,搭同乡车返回禄劝》

前些日子你离了婚

正如小喜村收费站过后

一切又回到了零

我们是同乡,我并不担心

车灯迎来的弯道

今晚,月亮像你一遍遍播放的

《怒放的生命》

流逝的山野,洒满月光之瓣

在这团聚的时刻

我们却在漂泊,我们

总在漂泊,像为奔赴另一场团聚

那里有汹涌的山,山重水复的山

无法直眺的山,让你沉实,敬畏

必须用心去发现的山

生活着众多物种的山

你新的恋人也许正隐居其中

同样,她也在漂泊

只为等你。那里更有普渡河

两岸悬崖,互抛飞吻

稳住了汛期的河水

和进入峡谷不知所措的风

《闻祝立根兄腾冲奔丧回昆》

电话挂断,但你的声音没断

入冬后的寒气,如蚕丝吐进窗缝

洗衣,拖地,俯卧撑时

我突然害怕撑不住

你的声音没断,我开始捧读

一本未看完的书。我陌生的你的

亲人,仿佛又活了过来

隐身在汉语段落相间的空白里

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像从你内心

的虫洞爬出,壁立在她身旁

破折号后投来你妻子会心的笑

多么难读,又多么好的一本书

因为你的声音没断

我想起老六诗集发布的夏沫莲花酒吧

正刚,我,还有你,一座

敦胖悲苦的教堂,近在眼前

胸中的钟声却传了这么久

我想起夜深,你送我投宿麻园

一家城中村旅馆,下着雨

我背着双肩包,像一次返乡

我想起我羁留在金沙江边

金子由梦中流出,变成了沙子

变成生死无以细数的跋涉

《大理某客栈》

—— 致雷平阳老师

夜已深,大伙都喝醉了

但你似乎没醉

坐于庭院石凳,像孤独的猫头鹰

打开两只电筒

好像担心,我们在入梦途中滑倒

还是那个石凳,第二天早晨

你还坐那儿。你拒绝了梦

还是孤独,比梦更有分量?

让我误以为是一尊无暇安眠的石像

是一尊石像,而且,阳光从苍山下来时

你只允许脸的局部探进去

像渺小的蜜蜂探入一朵敞开的花

它们多么珍贵,它们

却不是流淌的金子

大半的脸还在暗处,侧着

望向蜂巢的群山下,蝼蚁般的生灵

他们不会飞,我们

也不会,一生,就是一生

像苍山不知何时崩落下来的石块

但落在哪儿都有个坑,一生

足以守护一颗心,不要钙化

搏动着才有向外扩散的体温

所谓美,犹如洱海中鼓起背脊的岛屿

孤独依旧,犹如风吹过时

苍山倒影碎了,顺便传来苍山的哭声

《谒兰茂墓》

活着时,望闻问切

“做事见心,开言显道”

油灯下写《滇南本草》

如今你只是沉默

墓冢,像一只倒扣的药碗

如今我害怀乡病,混乱分裂心

在你墓前,想去你采过药的药灵山看看

而你早已有了泥土的盔甲

扁柏的近卫军,秋风锦囊中

穿叶射下的满地光斑,亮而温暖

犹如宇宙刚刚爆炸出人间

请允我这有罪、有病之人

与你的墓对视一会儿

以短暂的沉默回应你永久的沉默

看看你周围:四照花,性苦、涩、凉

清热解毒,收敛止血

紫薇,能吸入有害气体,活血通经、祛痛

绣球花,用于心脏病

梧桐,治须发早白

甚至有稀世的珙桐

可消肿,抗无可救药的癌

《冬日晴空》

已经很久没抬起头

周身环绕的山,是我的耳朵

看不见你,但可以听到

你翻越山脊时

疲惫但倔强的脚步声

叹息或啸叫落向谷溪

谷溪淙淙,沿崖壁送还声声清啼

已经很久没低下头

给一群蚂蚁让路,它们

只是想出来晒晒太阳

多么卑微,没有时间冬眠

勤恳活在汽车压裂的路缝里

它们是被遗忘的,储物柜里的霉斑

却兀自移动,接吻,生机盎然

已经很久,没在冬风中颤抖

回应体内的寒潮

迎着路人,生发雪人的微笑

他们是我融化的部分

河边白杨树冠,鸟巢空空

像我的眼睛,已经很久

没泛起泪水,真正的痛定会泛起泪水

没有痛,是否根本没有在爱?

天蓝得一塌糊涂

一轮暖阳,似我漏斗的心

蒸馏着整个漫长冬季

冰块酿造的酒

《坚冰》

过去,我的哀戚像深冬

水洼上一层薄薄的冰面

像任性的孩子,在玩具,糖果

和廉价承诺的逗哄中止住哭泣

而现在正步入不惑之年,我感知到

自身背负着一块来自极地的坚冰

悖论是,我却不能将其完全融化

我不能让自己完全蒸发于虚无的空气

寄望未知的世纪化雨落下,或者

成为一件冷硬的物品,骨血消散

我需要它,如同需要生命晦暗的时刻

如同需要一个夹杂着瑕疵,裂纹

来历不明的水晶球,让我看到

来自不同时空里的你的坚冰

他的坚冰,我们的坚冰

需要它警醒我的无知与麻木,警醒我

承受极光偶现前漫长的夜

需要领罪,夜里睁着眼沉思

如何在夜空下无人的稻田

做个尽责而快乐的稻草人

如何在失眠中,领略肃穆壮丽的冰山

—— 看啊,电视荧屏里它们抱在一起

为地球储备着最后一点不可动用的

洁净的水源

《长江三日游》

逆江而上。客轮尾部

喘不过气的螺旋桨上方

隔一层钢板,安放着我的床榻

那么多我,变成漩涡

随江而没。那么多我

贴着江面,撞向两岸崖壁

那么多我神情漠然,如寒鸦

捂着内心的黑,瞟一眼神女峰

那么多我,以为用相机拍下的就是美

那么多我开始还忘情地

啸叫几声,继而

在这座移动小岛上

忘我三日于陌生的

旅游观光客的身份

那么多我,那么多逃离的我

冒牌的我,虚妄的我

他们不知道

关于山重水复外的目的地重庆

我只记得一个人

一个穿红皮鞋的小女孩

小时候,作为我家的租客之一

常从耳房那间跑出来喊

“小磊哥哥,我来找你做作业哦”

鲜辣重庆话,木板楼,红皮鞋

桌面下,膝盖碰触膝盖

一起埋头,摊开小楷本

《金沙江往事》

一只蚊子俯冲下来

我举起双手准备合拍

它掉头提升,呼啸而去

呼啸而去的还有星辰

那是大风之夜,它们像刮飞的证据

往稀薄的高空逃命

我在山里做一名乡村教师

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需要掩盖

神灵也顾及不到之处

我有卡夫卡全集

还有很多双明澈的眼睛

等着黑板落字

与我相依为命的是一棵老核桃树

核桃在大风中掉落,掷地有声

《陌生的光阴》

细雨像奶奶的皱纹

石沙河,搓衣板一样流着

春风瓦浪,天蓝得像个少女

几个娃娃赤条条站在河边

像抽水泵朝对岸冲尿比赛

建忠没平时热情,擦肩后继续赶路

故意不让我知道鱼好钓

腋下鱼尾,泄露了他小小的私情

多好的一天,鱼儿游上浅滩

举办小镇苦难者流水席

他墙上漂亮的亡妻有鱼吃了

《掌鸠河》

大鱼,在水底散步

被电死了

小鱼,在水中嬉戏

被电死了

鱼卵,枕着水草睡觉

被电死了

电鱼者,背上背着两千伏的电瓶

被电死了

掌鸠河的水仍然流着

雨季,两岸芦苇长的比人还高

《失踪的人》

湖南,广东,上海,北京......

几乎全国各地来电

问我认不认识杨惠文

我说不认识

不认识他办信用卡时

担保人的身份证号码为什么是你

我说我不知道

不认识为什么

留的是你的电话,你们是朋友

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之后,发来警示的短信

要我承认认识杨惠文

这样能减少债务

我没有回复

我怎么回复

我知道的真的太少

那个什么都知道的我失踪了

像气球一点点泄露

窗外,又一轮秋风卷起落叶

我暗自吃惊

杨惠文从某个角落,朝我渐渐走来

《家园》

天很冷,我们围炉吃着火锅

滚汤煮开牛肉,粉条,土豆

当辣椒的辣和花椒的麻

把体内寒气逼至额头

变为一条解冻的河流

我们谈论起各自的生活

粉条已经煮烂,牛肉再煮

就老了,土豆要夹生的才好吃

我的镜片被升腾的热气蒙住

挪开一点,又被窗缝冒进的冷气

凝结如泪溢

但尚未冷到凝泪成冰

火锅的安慰,也尚未让窗外

那棵枯零之树满面红光

我们活在真实的夹缝中

我们活在宽阔的梦境里

唯那枚裸出树杈的鸟巢

有无翅膀栖落,静默如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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