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登上文坛虽然一帆风顺,不到二十五岁就已走红四十年代十里洋场,但当时赏识她的才华的几位资深编辑也不能不提,那就是主持《紫罗兰》的周瘦鹃、主持《万象》的柯灵和主持《古今》的周黎庵。”那么,柯灵与张爱玲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编者与作者的关系吗?柯灵关于张爱玲及其作品,又有哪些具体的评论?柯灵在张爱玲的研究史和传播史上究竟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这是我们在研究柯灵的文学批评时,不能不思考的问题。
(资料图)
解读柯灵的张爱玲观,柯灵的名篇《遥寄张爱玲》无疑是最经典的研究文本,也最受关注。但已往很少有研究者注意到柯灵在给刘以鬯、黄继持、傅葆石、胡杨、李开弟、陈子善等人的书信中多次提及张爱玲,这就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柯灵书信中的张爱玲。
一
《柯灵文集》收录的柯灵给《香港文学》主编刘以鬯的书信共计52通,其中有数通是有关《遥寄张爱玲》的,分别摘录如下:
1984年11月27日:“嘱写稿寄奉,不知合用否?不妥处请删改。刊物何时问世,乞多赐一、二份,感感。国内《读书》知有此文,要求同时发表(我想可以略缓于《香港文艺》),不知可行否?乞见示。弟现在京参加35周年电影回顾学术讨论会,十二月初返沪。”
1984年11月27日:“前嘱写稿,已于今日午前寄出,题目是《遥寄张爱玲》。因为我日前正在北京开会,住西郊,较为僻远,邮局不收港邮;因此改寄深圳转《大公报》,请潘际炯兄转给你,接信后请你向他洽取吧。”
1984年12月27日:“我正在北京,参加有关作家协会的会。来信昨晚才从上海转来。《遥寄》文中,有不服水土处,请便宜处理。应删则删。我对海外读书界缺乏了解,此弊自知难免。但很想听听我兄对拙文的意见,发表后有何反应,也乞见告。创刊号问世,盼惠赐一读。《读书》月刊我将尽量压迟给稿,如他们认为不妥,作为《香港文学》专用最好。”
1985年2月11日:“关于张爱玲文,兹已交《读书》,估计当刊于四月或五月号,当无害于《香港文学》。此文兄删改甚妥,国内发表稿,亦已据此稍作删芟。刊出后有何反应,便乞见示。”
1985年7月21日:“《遥寄张爱玲》一文,《读书》《收获》先后转载了。《传奇》听说有两三处重印(包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5年8月11日:“遥寄张爱玲小文发表后,《传奇》已于上海书店影印问世,人民出版社也已见广告,有两本选集要出,都要求将此文代序。最近又因《读书》《收获》相继发表此文,得张爱玲姑母来信约见。拟请兄代购第二期《香港文学》以赠之。”
《遥寄张爱玲》最初发表于1985年2月的《香港文学》第2期,文末注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完稿于北京颐和园左近”。
《遥寄张爱玲》柯灵手稿
陈子善著文对《遥寄张爱玲》的不同版本作了分析,笔者在此基础上,结合柯灵给刘以鬯的书信,对《遥寄张爱玲》在内地及港台地区的刊物上发表过程作近一步梳理:
第一,《遥寄张爱玲》是柯灵应《香港文学》主编刘以鬯的邀约才写的;
第二,《遥寄张爱玲》是柯灵在北京参加“新中国35周年电影回顾学术讨论会”(该会于1984年11月20日至12月3日由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举办)时在北京西郊的京西宾馆写就的,1984年11月27日上午将稿子邮寄深圳,通过《大公报》的潘际炯转交给刘以鬯;
第三,刘以鬯收到稿子后按照柯灵的要求“复一短笺”。柯灵在北京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迟至1984年12月26日晚才收到从上海转来的刘以鬯的回信。刘以鬯提出稿件需要删改,柯灵回复“有不服水土处,请便宜处理,应删则删”。因此,《香港文学》第2期刊出的《遥寄张爱玲》,并非柯灵寄来的原稿,而是经刘以鬯的删改与处理才刊发的;
第四,1985年4月《读书》第4期刊出的《遥寄张爱玲》是柯灵在刘以鬯对原稿“不服水土处”作了处理的基础上,又“稍作删芟”而成的;
第五, 1985年5月《收获》第3期刊出的《遥寄张爱玲》是柯灵在《读书》版的基础上,将“个别字句”“略有改动”才定稿的。
此外,由郑树森给陈子善的信可知,是郑树森征得柯灵的同意,将原稿作了部分删改,并“另作少量文字调整”,才在1987年3月号台湾《联合文学》第29期“张爱玲专辑”刊发《遥寄张爱玲》的。至于柯灵给郑树森的原稿究竟是哪个版本,笔者就不得而知了。
《遥寄张爱玲》除了在《香港文学》《读书》《收获》《联合文学》刊出,柯灵在1987年4月21日给傅葆石的信中还提到“听说美国华侨报纸曾转载此文,您如能查到,盼能见告报名和刊登日期)”。
柯灵写《遥寄张爱玲》除了刘以鬯约稿,是否还有其他原因?《遥寄张爱玲》发表后,又有哪些反响?柯灵又是如何看待这些反响的呢?柯灵1991年2月14日给导演胡杨的信,为我们提供了答案,摘录如下:
四十年来,张爱玲在海外和港台享有很高的声誉,台湾还产生了不少所谓“张迷”,在她脱颖而出的大陆,却反而销声匿迹,近于湮灭。这种反差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出于时代和环境等客观原因,也不排除由张爱玲本人手造的主观因素。改革开放以后,我感到这种隔阂应该打破,明知障碍仍然不少,于1984年4月写了《遥寄张爱玲》一文,在《读书》杂志和《香港文学》同时发表,有影响的《收获》重刊了《金锁记》。可喜的是由此很快引起连锁反应,人民文学出版社有关编辑部门立即从北京来了长途电话,表示准备出版《传奇》:因为他们只有《传奇》初版本,接着又派专人来上海,向我借用旧藏该书增订本加以复制。同时上海店以最快的速度,将《传奇》1946年原版影印问世,列为“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的一种。以后张爱玲的作品,就在全国好几家出版社相继出版……这种情况,并非出于偶然,原来在我国新历史时期以前,张爱玲的姓名和作品虽已在国内消失,却仍有口碑流传,许多文字爱好者争相搜求。据我所知,大学文科研究生中以张爱玲为研究对象者即不止一人。凡此种种,正如埋在河床下的一片潜流,早已蕴有冲出地面的蓄势。出版界的张爱玲热,正是适应了这种需求。
此外,柯灵1984年写长文《遥寄张爱玲》“向张爱玲致以良好的祝愿,亲切的问候”。实际上早在5年前,他在给刘以鬯的两封信中已经向张爱玲表达了“亲切的问候”(“尊文曾谈到张爱玲,不知此君动定如何?二十余年前曾有种种风闻,颇以佳人为惜,惟愿其别来无恙耳”),并表达了向她约稿的意愿——“张爱玲现在美国,你能否给她发一封信,代我致意。我也想代《文汇》约写些美国通讯,希望她能同意。”
二
柯灵的书信中有数封涉及《张爱玲文集》的出版这一话题。
柯灵在1991年2月14日给导演胡杨的信中写道:“最近常君实同志自北京来信,向我介绍了张爱玲的年青研究者于青,因为她正在写张爱玲评传。和另外一位同道合作,计划由安徽文艺出版社编印张爱玲文集。”不过,于青最终给这本传记起的名字是《天才奇女——张爱玲》,1992年7月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于青在“后记”中写道:“在此谨向对此书的写作提过建议、提供资料书籍等帮助的柯灵先生、张爱玲的姑父李开弟先生、陈子善先生、常君实先生、田仲济导师等前辈和师长们表示诚信的感谢。没有他们的支持和鼓励,我很难完成这部评传。”
笔者未能找到常君实给柯灵的来信,但幸运的是,在华夏天禧·墨笺楼2016年12月23日至29日举办的“翁同龢、张元济、罗家伦、夏衍、唐弢、黄裳等名家手迹”专场找到了柯灵给常君实的回信,不见于《柯灵书信集》和《柯灵文集》,照录如下:
君实同志:
手示奉悉。获奖一事,早见报端,足下劳绩卓著,实至名归,敬以为贺。
于青同志写《张爱玲评传》,编张文集,都是好事,如有所命,自当竭绵力。嘱任张文集主编名义,可以同意,但希望看到具体计划,再作决定。张爱玲姑姑张茂渊、姑父李开弟,现在上海(住黄河路65号106室),版权问题,最好由出版社方面,取得他们同意。此事决定后,请先见告,我可以向她们打招(原信如此——编者加)。茂渊夫妇已到高年,她正患病。否则于青有机会可以找她二位谈谈。《张爱玲研究》及《资料大全》日内另邮寄来,请嘱妥为保存,用毕见还。
祝新年如意
柯灵 91.1.2
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7月出版了柯灵担任顾问,金宏达、于青编的四卷本《张爱玲文集》,首印五千册,出版社最初认为有可能卖不出去,最终发行五六十万套,据说盗版的比正版的还多。柯灵是只顾不问,还是怎样?他为《张爱玲文集》的出版,究竟做了哪些事情呢?
柯灵1991年6月21日致信张爱玲的姑父李开弟:“爱玲在美,不知近况如何,尊处常有联系否?安徽文艺出版社正筹备出版《张爱玲文集》,编者为金宏达(北京图书馆副馆长)、于青(新闻出版署图书司),我被聘为顾问。关于版权问题,曾告以尊址,嘱由安徽文艺出版社直接与茂渊女士接洽,不知是否已接上头?事实上以后恐怕只好由足下代表了。《遥寄张爱玲》一文发表以来,禁区突破,先后出版爱玲小说、散文集者,据所知,京、沪、宁、粤、闽等地,殆不下7种以上,使大陆读者得以欣赏张爱玲文采,自是一件大好事。但爱玲远在海外,版权利益所关,估量均无着落。现在政府已颁布《著作权法》,此事已有法可依,足下是否可将上述情况告知爱玲,使她便于考虑如何处置此事?安徽文艺出版社曾印行《傅雷译文集》,装订、印刷、纸张均较认真,对爱玲文集,我也以顾问的名义提出,要求注意印刷质量。估计书不会印得太差……附上报载《著作权法》备考。”
柯灵1991年6月23日致信《张爱玲文集》的责编沈小兰:“小说卷次序按短篇、中篇、长篇排列,或颠倒过来,我看都可以。我所以主张长篇排在最后,是因为看到以前所列目录,多为未完稿,故有此意。现所列长篇目录为《十八春》《怨女》,都不是张爱玲最精彩的作品,《怨女》与《金锁记》为同一题材,而前者不如后者动人,因此我还是觉得排在后面为好。但我的意见只供参考,最后还是请你和金、于二位协商决定。出版说明中你主张保留的一段,主观感情色彩较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此类文字,客观些比较好,我觉得金宏达同志的意见不无道理。我不是文集的编者,列名顾问就可以了,校样请勿见寄。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已于上旬去世,文集版权问题,请和爱玲的姑父李开弟同志联系,我已将安徽文艺出版社印行《张爱玲文集》的事告诉他。现在大陆也只好由他代表张爱玲了。文集印刷质量问题,由你把关,我就放心了。”
柯灵1991年7月11日致信沈小兰:“你既然是‘张迷’,文集质量就更有保证了。看来你够认真的,真令人高兴。张爱玲的姑父最近来信,说出文集事已告诉她。我看早点写信和李开弟先生联系吧。”
柯灵1991年11月21日致信沈小兰:“知《张爱玲文集》排印接近完成,至感欣奋。尽管国内对张爱玲的作品‘评价褒贬不一’,有作品在,白纸黑字,牝牡骊黄,读者自能品味;文学作品的存汰,要由时间做主张,并不取决于少数人的口舌笔墨。你为此事煞费经营,饱尝‘难言之苦’,很值得感谢与钦佩……李开弟先生是科学家,对出版界的情况自然难免隔膜,但人极正直爽快,通情达理,你和他打交道,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的,请放心好了。”
柯灵1991年11月21日致信李开弟:“得安徽文艺出版社沈小兰同志信,知《张爱玲文集》排印接近完成,极为高兴。爱玲文集在国内问世,是一件大好事,无论对爱玲个人,对读者都有意义,也是改革开放政策在文艺界的积极表现。附沈小兰来信,她是‘张迷’,对此书问世出力不少。稿酬问题,请和她直接交涉。另附我复小兰信,阅后请即付邮发寄为感。”
柯灵1991年12月6日致信李开弟:“致沈小兰尊函拷贝随信璧还。我以为您提出的办法,是合情合理的妥协,想必能达成愉快的协议。我给于青、沈小兰写了信,提请她们注意:以爱玲的成就和在文坛上的声望,据国家规定的稿酬办法,以上限(最高一级)付酬,是公道的,不要因为她人在海外,使她受委屈。信附上,请阅后付邮。”
柯灵1992年2月14日致信沈小兰:“《张爱玲文集》的印行会有这么些周折,很出我意外。张爱玲给李开弟的‘授权书’当然是真的,是她的亲笔,确凿无疑。我愿意向你介绍一些情况:李先生是老留学生,他有不少办事业办交涉的经验,所以他拟订的合同草案‘非常详细具体’(如来信所云)。你社领导认为‘授权书’未经我驻美使馆认可,在法律上无效。我早听李先生说到这一点。他有个熟朋友,是法律界权威,李向他请教过,那位律师就指出过有效无效问题,但认为请使馆认可,或请律师公证,要费许多手续,花很多钱,从实际出发,没有必要这样做……你为出版张爱玲文集所付的心力,我也历历如见。你是本书的责任编辑,已很好地尽了自己的职责……‘授权书’复印件附还,从你们出版社的法律立场出发,这样的核实大概是必要的,但我将不告知李开弟先生,否则他将认为是对他极大的侮辱……我衷心希望此事能圆满解决,不再有任何意外。”
《张爱玲文集》需要附录《张爱玲传略》。柯灵1991年4月24日致信于青:“来信奉到,《张爱玲传略》立即分出时间来读了。看得出你是下了功夫的,很有感情,也不乏独到的见解;但我觉得还有不少可以斟酌之处,是否又当,请你考虑……此信请复制一份,退还给我,并希给金、沈两位也各复制一份,以便求得共识”。柯灵在信中详细列举了七条意见。华夏天禧·墨笺楼2018年1月16日至23日举办的“同一上款——廖沫沙、吴祖光、臧克家、袁鹰、柯灵、范小青等名家信札”专场有柯灵1991年5月31日给常君实的书信,其中提到:“于青极有才气,但有些看法,未尽允洽,我的意见如对她有些用处就好了。”
《张爱玲文集》的责编沈小兰在《曾被遗忘的传奇女作家——〈张爱玲文集〉编辑手记》中也对柯灵在《张爱玲文集》出版过程中所作的贡献作了总结:“柯老虽已进入古稀之年,且著书立述、社会活动百事缠身,但仍欣然接受了这一请求。和某些书籍的名誉顾问不同,柯老不仅细心、认真地审阅了文集的篇目,还对文集的编辑体例提出了自己中肯的意见。为了使文集的内容更加充实、丰富,柯老还一次次地亲往邮局给我这个普通编辑寄书、寄稿。甚至连版权问题也替我们出版社考虑到了,多方联络、周旋。”
从以上所引材料,我们便可以感知到柯灵的确为《张爱玲文集》的出版付出了不少心血,事无巨细。从文集的出版说明、篇目的编排次序到附录的内容,柯灵提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从文集版权的授予到稿酬的商定,柯灵做了不少协调性工作。
《张爱玲文集》
除此之外,柯灵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重印《传奇》提供了支持。柯灵1992年9月2日致信人民文学出版社刘小沁:“1985年你专程来上海向我借《传奇》原版的事,我还记得。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传奇》,给国内重印张爱玲的作品开了头,是不应忘记的……”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重印的张爱玲的小说集《传奇》、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4卷本《张爱玲文集》,如今看来,也不无瑕疵,但那时它们的出版对于张爱玲作品的传播和阅读的贡献还是不小的,这是不应忘记的。柯灵在它们的出版过程中所付出的心血,也是不应被忘记的。
三
柯灵为日本的池上贞子翻译张爱玲的作品提供了不少支持。
柯灵1991年8月25日致信李开弟:“兹接日本董蕾女士来信,谓日本池上贞子拟翻译爱玲小说。我想能将爱玲作品介绍到日本,自是好事。现将原信转奉,请台察。”
柯灵1991年8月25日致信董蕾:“张爱玲的作品,成就很高,能介绍给日本读者是好事。希望池上贞子女士能很快翻译出来。请将此意转达。如有什么地方需要效劳的,我力所能及,自无不可(我已将池上情况转告李先生)。”
柯灵1991年9月22日致信池上贞子:“来信和研究张爱玲的四篇大作都已收到。可惜我不懂外文,幸而日文中有汉字,我可以像猜谜一样揣摩大意。……以‘中国文联’版的《倾城之恋》为底本,我看很合适。祝您能顺利译成问世,并获得成功……据我所知,张爱玲最近委托她的姑父李开弟先生为版权代理人,您和他联系就比较方便了。”
柯灵1991年9月23日致信董蕾:“池上贞子翻译张爱玲的作品,大概会遇到一些困难,例如有关人情风俗的事,我想你可以就近帮助,如再有困难,可以由她给我写信。附信请转交池上。”
柯灵1991年12月6日致信李开弟:“池上贞子的中日文造诣如何,我不了解,她寄了两份关于爱玲的论文给我,我不懂日文,无力辨识。翻译本来是难事,以爱玲文笔的韵致,移译尤难,严格要求恐怕很难实现。”
柯灵1992年4月16日致信董蕾:“池上贞子翻译张爱玲作品,不知已完成否?”
柯灵1992年7月1日致信董蕾:“池上贞子也来了信,她九月上旬来上海,自当延见(不过九月中旬,我将去舟山、温州)。去上海图书馆查资料,我将托人联系,尽量争取办到。”
柯灵期待张爱玲的作品拥有更多的读者,虽然他清楚张爱玲的作品很难翻译,但依然非常支持日本的池上贞子翻译张爱玲的作品,无论是在翻译底本的选择、版权的授予还是资料的查找等方面,柯灵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可喜的是,1995年3月日本平凡社出版了池上贞子翻译的短篇小说集《倾城之恋》(包括《倾城之恋》《留情》《金锁记》)。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8月出版了赵怡凡翻译的池上贞子的《张爱玲:爱·人生·文学》,池上贞子在“后记”中写道:“在创作各篇文章之际,我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指导、帮助与启发。以中国已故的柯灵先生为首……在予以指导的同时,在笔者进行资料收集时也给予了相当大的支持与帮助。”
四
柯灵在书信中还对张爱玲及其作品作了精彩的分析。
柯灵1991年2月14日致信胡杨:“来信谈到对张爱玲的评价问题,我对此毫无研究。我不是理论家,也无此涵养。不过有两点可能不会有太大的争议:一是由于她的世家出身和社会经历,笔端扫射的生活领域,填补了新文学创作的空白点;一是由于她的才华修养所凝注的艺术造诣和文学功力,和现、当代某些浪得虚名的作品,一加比照,妍媸自见。这种成就,自应为关心新文学事业者所珍视。不知高明以为如何?在张爱玲的名著中,《倾城之恋》曾在抗战时期的上海搬上舞台,前些年又在香港拍成电影,《金锁记》摄制电视片,却是第一次。从烛照人性幽微这一点来看,《金锁记》比《倾城之恋》更有深度,也更使人战栗,演绎为荧屏形象,无疑是有意义的。电视片改名为《昨夜的月亮》,我一直觉得,不如原名的浑成自然,这种想法,至今未变。”
柯灵1991年4月24日致信于青:“张爱玲的文学成就,在新文学运动以来占有突出的地位,应该给予充分的肯定,但不能说是完美无疵的。”“张爱玲文学上的成功,是实至名归,归功于她自己,不是由什么人扶掖的结果。但当时造成的轰动效应,却有许多人为的因素。”他希望于青在撰写《张爱玲传略》时“特别注意,不要无意中对张有丝毫伤害。张爱玲是我国文坛值得一见的才女,应该着意珍惜”。
柯灵在书信中就如何看待张爱玲的文学成就谈了自己的看法,并就张爱玲的部分作品作了点评。当然,柯灵最早关注张爱玲,是在20世纪40年代。
《万象》第3年第2期、第3期分两期连载了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心经》,柯灵在第3年第2期的《编辑室》里对张爱玲的创作特色做了精要的点评:“《心经》的作者张爱玲女士,在近顷小说作者中颇引人注目,她同时擅长绘事,所以她的文字似乎也有色泽鲜明的特色(因为篇幅有限,《心经》只能分两期刊登)。”
1943年11月1日出版的第3年第5期刊发了张爱玲的短篇小说《琉璃瓦》。《万象》自1944年4月1日出版的第3年第10期开始连载张爱玲的长篇小说《连环套》。柯灵在第3年第12期的《编辑室》里称赞:“罗洪女士的《晨》和张爱玲女士的《连环套》,即以它们篇幅的浩瀚和技巧的深度来说,在贫弱的上海文艺界,也该是可贵的收获了。”但《连环套》在《万象》上连载了3次后,就中止了。柯灵在第4年第1期的《编辑室》对此向读者告知:“张爱玲先生的《连环套》,这一期只好暂时缺席了,对于读者我们知道不免是一种失望,也还只好请读者原谅吧。”柯灵在第4年第2期的《编辑室》又再一次遗憾地通知读者:“张爱玲女士的《连环套》,是随写随刊的,写文章不能像机器一样按期出品,而杂志每月必出,编者也不得不按时催逼。这自然是一种虐政,而且作者也势必影响到她作品的完整与和谐。因此想把《连环套》暂时中断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只好请读者原谅罢了。”遗憾的是,《万象》再也没有刊登《连环套》的未刊部分,而不只是柯灵所说的“暂时缺席”“暂时中断”。
此外,1944年5月1日出版的第3卷第11期刊出迅雨(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柯灵在本期的《编辑室》点评:“张爱玲女士是一年来最为读书界所注意的作者,迅雨先生的论文,深刻而中肯,可说是近顷仅见的批评文字。迅雨先生专治艺术批评,近年来绝少执笔,我们很庆幸能把这一篇介绍于本刊读者。”
后来,柯灵在自己主编的1946年10月1日的《文汇报·文化街》上写有《张爱玲与〈传奇〉》,署名“甲文”。陈子善在2004年3月《长城》总第137期写有《揭开尘封的张爱玲研究史》,公布了他新找到的柯灵的这篇短文。柯灵文中提到张爱玲遭受“盛名之累”——“上海在沦陷时期出了一个张爱玲,她的小说与散文颇为读者所称誉。但是正因为她成名于沦陷期间,发表作品较多,而又不甚选择发表刊物,所以胜利以后,她不免受了‘盛名之累’。”在这篇文章中,他还预告了张爱玲的《传奇》即将重新排印,并对张爱玲新写的《题记》(笔者注:这里指的当是张爱玲新写的《有几句话同读者说》)做了精准的概括。据说因为这篇短文,柯灵当时遭到“‘左’得可爱的人士的严厉批评”。尽管如此,柯灵依然在自己主编的《文汇报·浮世绘》第2期(1946年12月3日)刊发了唐人(唐大郎)的七律《浮世新咏》之一《读张爱玲著〈传奇〉增订本后》。
由此可知,柯灵不但在自己主编的报刊上刊发张爱玲的小说、关于张爱玲的文章(文学批评、诗),还亲自撰文点评张爱玲及其作品。
(本文系“山东大学齐鲁青年学者项目资助”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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