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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潮热的夜里,杜鹃叫起来。我们把它抑扬顿挫的叫声解释成“老婆儿刷锅”,顺带把它的名字也改了,它一叫,我们就说:“听!老婆儿刷锅来了!”白天它叫得少,通常黄昏时分才开始,尤其烟雨蒙蒙的时候,麦子的气息格外浓郁,它一声一声地叫起来了,边叫边飞,在无边的麦地上巡来巡去,彻夜不停。它的叫声浑厚有磁性,一声一声,分外密集。叫到半夜时分,便带了忧郁;天将明时,叫声渐稀,像是心灰意冷。
麻雀和燕子已进入育雏期,每日飞来飞去,给雏鸟觅虫。它们光临最多的地方是养鸡场旁边的鸡粪堆,那里食物丰富。细雨蒙蒙时,燕子轻盈地在空中追捕蚊蝇,麻雀则缩在用破布和羽毛垫成的窝里,两三只雏鸟也闭了鹅黄的大嘴静静看雨。喜鹊是冀中的常住居民,初春时分,它们寻觅中意的树枝叼回家里修补旧窝,夏天,小喜鹊藏在茂密宽大的梧桐叶子或杨树叶子之间,享受着亲鸟的饲喂。猫们在树下扑腾,希图爬到树上吃只小鸟,于是大喜鹊发出粗重的嘎嘎声,低飞着,扇着翅膀轰猫。
雨季来到。有时是急急的过路雨,乌云飞来荡去,留下一批大雨点子,每个雨点在地面砸起个小泥窝。倘若地面刚巧扫过,扫帚清晰柔美的划痕还在,过路雨从高空飒然砸下,造出一院子小泥窝,有的泥窝里还挣扎着一只蚂蚁。如果是瓢泼大雨,就看雨脚唰唰地在地面跳舞,随着风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地面迅速湿透,汪出一片水,于是向低处流去。水面上冒出滴溜溜的泡儿,泡儿顶上彩光变幻,泡儿们旋着转着,忽而灭了,一切化为乌有。雨越下越大,空中扯起雨幕,伴着鞭子抽打的呼啸。突然一道紫电,阴沉的天上现出一根奇伟的大树枝丫,大地一片雪亮,倏忽又暗了。雷声不再隆隆,而是咔嚓一声,暴烈无比。雨过之后天净如洗,一道壮丽彩虹横跨天空,数只蜻蜓在水上平着翅膀玩悬浮,猛然一调头,划个圈又飞回原地。夜来繁星灿烂,人们出来纳凉,在雨味犹存的街上说话,拍打叮在胳膊上腿上的蚊虫。
一个被遗忘的破瓦罐里存了半罐雨水,很快有了许多黑线头似的孑孓,欢快地在水里乱扭,扭着扭着,贴着水面成了蛹,然后脱蛹而出,从水面起飞了。
云在蓝蓝的天上弄出各种形状,一朵孤云从西向东慢慢飘移,像朵暄腾的棉花,四边飞着毛絮。几缕毛絮渐渐拖后,徐徐变大,也成了云朵,于是一齐向东而去,后面又冒出一批云,千帆竞发,争先恐后赶过来。夏天的云最有质感,非常立体,饱满得像是悬垂而下的巨型钟乳。
花上飞着蝴蝶。正午时分花香最浓,蝴蝶最多,花椒凤蝶出蛹后,粉蝶蛱蝶黯然失色。对叶梅饱满的花心上,蜜蜂频频光顾,又带着满腿花粉嗡嗡飞走。对叶梅朵如盏大,花瓣上有层厚绒,以大红色为佳。大丽花不负其名,朵大色丽,碗大的花朵或红或黄,颜色很正,雨过之后,大花朵朵伏在地上,状如痛哭。朵更大的是荷花,烈日之下心旷神怡地怒放,散出幽幽清芬。美人蕉是夏天必不可少的点缀,窗前种上一排两排,叶片舒展开后,雨打在上面,砰砰作响。
蚂蚁最为忙碌,阴天忙着在窝边围壁垒,晴天忙着往窝里叼食物。蝴蝶飞舞一生,就算人没捉它,燕子没衔它,也会很快老去吧。蚂蚁叼着蝴蝶的尸体碎片向窝里走,一点一点搬进它们的家,有时蚂蚁觅得一片蝶翅,张颚举起,摇晃而行,便成了地面上一道小小风景。
夏天的瓜瓜茄茄也值得一记。甜瓜最先上市,还没吃几回,竟然落圃了。面瓜摘回来还硬,放几天,在手里掂着发轻并且皮上现出细微裂纹的时候口感最好。酥瓜和脆瓜也不难吃,有人就爱它的酥与脆,专去集上寻这一口,通常也能寻着。丝瓜最宜点缀院子,金黄的丝瓜花早起时开上灿烂的一架,黄昏时雄花落地,雌花留在蔓上,酝酿出个碧绿的丝瓜。
入夏之后杏熟了,捏之稍软时最好吃。小暑前后深紫的李子缀满枝头,拾那落到地上又没摔破的吃,味道极佳。还有桃,如果能买到好吃的甜桃,皮上咬个小口,桃汁一吸而入,滋味真是无与伦比。
蝉声是夏天的背景音乐,有它配着,无论晴雨,整个夏天给我的感觉总是金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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