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水龙头不再滴水

2023-06-01 09:05:58 来源:深港书评

《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在美国出版后,翁贝托·埃科在访谈里说,这部作品讲述的是意大利以及一代意大利人的故事,如果外国读者不喜欢,他会非常理解。

虽说阅读关乎私人品味,但这一次,酷爱阴谋论的埃科放下了遥远的历史与阴谋,把自己的经历,或者说,他的同龄人的经历摆在了你面前。你随着他穿越时间的迷雾,跟着他做一场暴富的梦,感受他的茫然与伤痛,同他一起追寻”娟美如太阳“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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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资料图)

这是一部信息量爆炸的作品,毫无疑问。所以,难不难读?就像每出版一部埃科的作品,读者都会问的那样。

我很想告诉你,一点儿都不难。 埃科深谙大众文化的密码,只要他想博学又有趣,你大可放心地跟着他上路。失忆的古董书商一头扎进阁楼里寻找记忆的故事,时代背景我们熟悉,涉及的图书电影漫画音乐,我们大多也熟悉,更何况还有100多幅插图辅助你,所以从这个层面而言,这本书一点儿也不难。

然而,各种符号澎湃而来,埃科的忠实读者们无法视而不见,身为第一手读者的编辑,更无法视而不见:博闻强记的博多尼在失去了自传记忆之后,他信口拈来的每一句引语,他随手翻阅的每一本书,他随口提到的每一个名字都不是空穴来风。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去年编书过程中查证的崩溃与狂躁在心中隆隆而过。我不禁想象,编辑《洛阿娜》的经历已经伴随着那一段时期的大众记忆,刻在了我的自传记忆里。在若干年以后,它将像普鲁斯特的小玛德琳蛋糕一样,自动带我追忆那段“痛并快乐着“的时光。

快乐何来?有媒体调侃,《洛阿娜》是埃科写给文学的情书。被置于绝对处境的扬波极大满足了埃科引经据典的癖好,也满足了文学爱好者们“寻宝“的乐趣。他们在Literary Wiki上搭建了《洛阿娜》的页面,以章节为次序,逐页阐释扬波的话出自哪些文学作品。这个页面对我的工作提供了加大的帮助,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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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寻找记忆为主题的小说并不少见。普鲁斯特以个人记忆为原点,生发出一首由各种主题组成的交响乐;莫迪亚诺在迷雾中,凭着模糊的记忆探听模糊的消息。埃科起初打算写一部个人传记,回忆“二战“期间在法西斯统治下长大的经历,后来却发现这个题材早已被朋友捷足先登,这才转而书写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记忆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埃科曾说,如果没有记忆,天堂和地狱都失去了意义。毫无疑问,《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是一部记忆之书,主人公扬波先是靠着大众记忆生活,而后回到祖宅里塑造纸上记忆,但只有到了第三部分,陷入昏迷的他才清晰地回忆起丢失的那部分经历。

然而,“记忆是苦事,不是愉快的享受”。第一章铺天盖地的雾在第三部分有了回应。在浓雾的遮掩下,多少正义,多少肮脏。扬波记起了夜雾中的追捕和杀戮,以及忘年之交的突然离世。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生活一下子变得血腥和残忍,而伤痛无处可以诉说。战争结束后,他每天顶着午后白花花的太阳,骑着自行车在城里漫游,一圈又一圈……

在编辑过程中,随着扬波在故纸堆里翻寻,我总是忍不住沉湎于自己的记忆。儿时看过的书,追过的电视剧,因为有了时间的沉淀,都带上了陈酿的芬芳。但记忆也会愚弄人,有一天,我终于查到小时候在父亲常看的文学杂志上读到的一篇小说,却发现书名和记忆中的情节完全对应不上。而扬波心心念念的《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也是漏洞百出,那不过是“一篇人类头脑所能想出来的最没有意思的故事”。

埃科不是一个精于描写情感的小说家,但每次掩卷,我总有隐隐的酸楚和惆怅荡在心头。那在孤独中回忆往昔的年老修士,孑然离去的波多里诺,以身犯险的西莫内……到了最后,我依然希望扬波能够醒来,虽然鼠灰色的薄雾已经开始笼罩,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家人他惊人的发现。而对于小说家埃科,我们再也无法告诉他,这部我们放在最后出版的小说,我们有多么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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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爱之外,还有无尽的挑战。编辑埃科的作品让我认识到,渺小一生,一个人的学识竟可以如此广博,生命可以如此丰厚。最适合埃科编辑的话题当是:“今天我又博学了吗?”时至今日,谁都不敢说自己更博学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年来,我们的读者和互联网更加博学了。编辑《波多里诺》和《玫瑰的名字》时,需要翻遍图书馆,问遍认识的意大利人,而如今,许多资料在互联网上就可以直接搜索到。我们也有了越来越多研究古典文献,宗教,美学,符号学的读者,你们的论文给了我许多启发。而有的读者也参与到我们的工作中来,感谢远在意大利读博的邓阳在去年的那个四月为我解决的各种难题,以及即将成为人民教师的范凌与帮我查证的各种资料。编辑埃科的作品,我们和读者共同成长。

对于这样一部丰富的作品,短短一篇手记不足以涵盖所有。那些未曾确定的出处,那些尚未破解的符号,以及插画的呈现,封面设计背后的故事……所以,诚挚希望有更多的人和我们一起阅读。让我们借着埃科的记忆,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纸上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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