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北京”是我的文学母题

2022-11-08 09:11:38 来源:教育联播网

冯唐


(资料图片)

写作对于冯唐来说是件欢乐的事。他不喜欢“苦大仇深写作法”。《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如此,《不二》《有本事》等等也是如此。

他的《北京三部曲》用鲜活生猛的文字,通过男生的群像还原出20世纪80年代少年们眼中的北京。这不仅仅是冯唐的回忆,也是许多人都曾有过的青春。作为70后一代中独树一帜的作家,冯唐的写作充满力量,评论家李敬泽对冯唐评价很高,认为他“一身非法的才情”,70年代人的经验因为冯唐的书写重新变得神奇。而学者李银河则猜测冯唐的文字之所以出色,是因为在古文上下过不少功夫,“我不敢说他的古文功底比李零他们还好,但是肯定好过王小波和我”。

中华读书报:17岁出版的《欢喜》,是您的处女作吗?

冯唐:对,17岁的夏天,荷尔蒙在阳光下莹润,四出流淌,我苦哈哈地在小屋里、小桌上,开始写下一句,又写下一句,再写下一句。然后发现,写小说最重要的是写下去。不过,我的第一首诗写得比较早,1981年,参加北京市朝阳区小学生诗歌比赛。虽然是参赛作品,现在看,写得还是不错的。

中华读书报:《有本事》收入你给已故出版家沈昌文的信。这封信写得内敛动情、真挚感人。信中提到沈昌文曾劝你“要放胆”“要自信”——像他这样在你的文学道路上有影响的人,是不是很多?

冯唐:我和沈先生缘浅,只见过这么一面。我不能说他对我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影响,但他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很感谢他。沈先生是出版家,不是作家圈的。作为出版社的总编辑,他约一个年轻作家吃饭,夸奖、鼓励、约稿。这是老出版家的风范,现在的出版圈估计也很稀少了吧。另一个夸过我的是评论家李敬泽。他告诉我,“不要听评论家说的,写你自己的。”这句话我受用终生。

中华读书报:“北京”是你的文学母题吧? 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都在书写不尽的北京。似乎你已被默认为老舍、王朔等人之后的京味作家之一。你自己怎么看?

冯唐:“北京”是我的文学母题。我觉着,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爱很多人,但只会爱一座城。这个城市不仅拥有他的童年、青春,不仅拥有他的肉体、记忆,而且拥有他的情感和想象力。即使我生活在美国、生活在香港、生活在伦敦,北京总是包围着我。我一落笔,北京就出现在纸上;一敲键盘,北京就从屏幕上扑过来。我离不开它,只有不停地书写它。伟大的城市,需要不同时代的不同作家写它。这个时代,写它的是我。从这个角度说,北京需要我。我和北京,互相爱,互相成全。我因为北京写出《北京三部曲》(《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北京,北京》),北京因为我而青春焕发。

中华读书报:自由真实的表达,使你的小说也许并没有扣人心弦的情节,但充满情感的张力。你的作品,是否有自传的成分?

冯唐:我的所有作品都有自传的成分。一些情节曾经发生在我身上,还有的不是情节,而是情绪,或者记忆,或者梦。以自己为素材,以自己为方法。福楼拜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我就是我的小说人物,是秋水,是不二,是《万物生长》里那张宿舍的床。

中华读书报:《北京,北京》开篇写餐馆喝酒,特别细致地渲染一张桌子——很想了解,这么写对于故事本身有什么帮助? 还是只单纯地呈现细节? 对于你的小说特点,有评论认为无技巧,有评论则认为包含了丰富的写作策略和意识流、反讽、象征等小说技法。你如何看待小说技巧?

冯唐:描述一张桌子,嗯,在我看来,这是文学的本源。“我来了,我看见,我表达。”你看见了什么? 你真的看见了吗? 你确定你看见了吗? 你还能回忆起你看见的吗? 你看见?那你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文学从这里开始了,从一张桌子,一缕头发,一面阿喀琉斯的盾牌(荷马仔细描述过),卫国的一个胖女人的长相,“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写作说简单其实很简单,“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不简单的是,你真的看见这张桌子、这棵枣树了吗? 即使你看见了,把它说清楚,也是个难题。这就需要技术了。写作需要技术。木匠做个凳子,多快好省,也需要技术,或者说技巧。技术不是炫技,合适为佳,无意为上。

中华读书报:在《北京三部曲》中,有着一种形式上的延续。但其实每一部的写作都是独立存在,且每一部都有荷尔蒙的气息在弥漫,以及不事雕琢的天然,似乎在写作的时候内心有放纵之感? 你如何看待自己不同时期的变化和超越?

冯唐:《北京三部曲》是我的心水之作。伟大的城市,老城市,比如巴黎,比如伦敦,比如老北京,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这是说民国的北京。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不一样,风风火火的,一栋栋在建的高楼刺向天空,那是伟大城市的再度青春,那也是我生活的时代。《北京三部曲》恣意、放肆,是献给伟大城市北京的一部作品,中国文学中独一份。我很爱它。

中华读书报:写作《万物生长》时如有神助的感觉,经常有吗?

冯唐:写《不二》时也是,醍醐灌顶,如有神助。

中华读书报:如果请你分别比喻自己在不同体裁上的创作状态,你愿意怎么作比?

冯唐:豆腐西施只做豆腐,独沽一味,很美。我是一个杂食动物,很多作家也是杂食动物,除了吃草,还吃肉,还喝酒,挤出来的不仅是牛奶,还有其他东西。在我的写作中,散文是日常性写作,随时随地,有想法就写。小说,是一场战役,长时间的酝酿主题、收集素材、制定计划,然后集中在一个时段里,拼命喝酒,拼命写。诗歌,是灵光。

中华读书报:谈谈诗歌吧,《冯唐诗百首》在附录中,你以《诸缘忘尽未忘诗》表达对诗歌的一往情深。

冯唐:我是一个诗人。比起“作家”身份,我更看重“诗人”这个词。诗人是词语的创造者。太初有道,道就是word。我的诗不多,诗是灵光。《冯唐诗百首》收录了从1981年到2011年我写的绝大部分诗歌。因为小时候我老妈让我背唐诗,诗就刻进身体里了。

中华读书报:熟读甚至背诵《诗经》《唐诗三百首》《千家诗》,但是你的诗歌却写得直白浅显。能否谈谈你对诗歌的理解? 你认为什么样的诗歌是好的?

冯唐:《诗经》很浅显直白啊,唐诗也很浅显直白,我的诗同样浅显直白。好的诗歌,是用当时的语言,写当时的人、当时的心情,唱给当时的人听,但后世的人同样懂,同样感动。好的诗歌一定是浅显直白的,晦涩的叫论文。一个人写晦涩的东西,那他为什么不去写论文,要写诗呢?

中华读书报:你的诗歌里似乎有些戏谑的成分?

冯唐:我一直觉着汉语是个了不起的东西。有三千年的历史,如今我们还在使用,还能明白。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三千年前的人唱出这一句,和我们现在念出这一句,可能心境差不多——当然,语音有变化。汉语这么了不起,就因为我们一直在用它,不是把它放在供桌上,没有冲它磕头,而是在发展它,创造它,把它揉来捏去,在爱它。我的处理方式,是对汉语的爱,对伟大经典的爱。我们不仅要背《诗经》,背唐诗,还要在它们身上跳舞,带着它们跳舞,用现在的舞步。

中华读书报:诗歌被誉为文学的皇冠,写诗于你,状态有什么不一样吗?

冯唐:写诗的时候,是一种“灵光闪现”。醍醐灌顶。一个句子轰隆一声掉下来,掉我脑门上。

中华读书报:作为作家,最让你自豪的是什么?

冯唐:出版了两本诗集,《冯唐诗百首》《不三》。我还在继续写诗,准备出第三本诗集。

中华读书报:作为非职业作家,你觉得写作中有什么困难吗?

冯唐:写作可以随意,作品是有标准的,有条金线。让我开心的是,我的作品都在金线之上,腰腿还有力,创造力还在。说到职业作家或非职业作家,这是个现代概念,职业作家以写作为职业,意味着依靠写作挣钱、生活。曹雪芹一辈子都在写《红楼梦》,写啊写,改啊改,他没从《红楼梦》上挣到一分钱。白居易有一天很开心,“我新写的诗在洛阳城的书铺里卖了好多”,他没从这些诗里挣到钱。白居易从写作中挣钱,并且挣大钱的,是给人写墓志,俗称“谀墓文”,类似现在的悼词。曹雪芹和白居易,一辈子都在写,写了很多,写得很好,但他们都是非职业作家。我的主要收入不来自写作,所以我也是非职业作家。非职业作家会遇到什么困难? 时间比较少,发呆的时间不够,我想主要是这个困难。

中华读书报:《冯唐成事心法》《有本事》《了不起》等随笔集,居然如此畅销,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你觉得是什么打动了读者?

冯唐:随笔卖得好,其实挺正常的,它一直是文学出版的大宗商品。我的随笔集卖得好,我想原因在于我真实,只说真话。所看所知,所思所想,都是我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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