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快报:穿越与登临

2022-11-08 10:18:17 来源:教育之星

在沙漠中行走,其实是一种自我陷落和自我拯救的过程。松软的黄沙乍看起来,很是安静、平坦,绝对不会让人想起陷阱、死亡等不美的字眼。可双脚一旦踩上去,便有一种迅速下落的感觉,令人惊悸。陷入之后,再拔出,再陷入,如此周而复始,重复不止,仿佛某种意义的人生。这一种行走方式,总是让我想起现实生活以及与之相关的那一些非常实在、坚硬的东西。走上一块较为坚实的沙地,我回过头来,那些赫然的脚印就像一连串的词语,形象地组成一道沉重而富有质感的语言,似乎在无声地阐释着一些什么。


(资料图片)

这是秋日,阳光还是那么灼热,如针的光芒扎在皮肤上,只要稍微一触,便会觉得一阵刺痛。擦掉额头与脖子上的汗水,抬眼是高远的天空,蓝得让人想到澄明与真理。可远处和天空下面,有一片蒸腾的云雾,灰黄色的,很浑浊的液体,被欲望蒸腾起来,形成了一道庞大的屏蔽,挡住了我远望的目光。

与我同行的安,颓然坐在一座沙丘上,大口喘着粗气,用帽子使劲地扇着。我说,再扇也没有用,连空气都是热的。安吐了一口唾液,复又站起身来说,走吧,快要到了。可在沙漠中,看起来很近的,往往很远。目标只是在眺望中接近,而之间的距离却是那样的漫长而又艰难。

早上七点出发,我和安已在戈壁沙漠行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南山还在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默然存在。我一阵沮丧,起初欣然登临的激情在慢慢消淡,肉体的疲惫已使我的向往变得脆弱。我想这也许就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吧。梦想只是一种美好的思维,现实则是一副沉重的锁。而对于所有的漂泊者来说,一切的抵达都拖着长长的伤口,一切的幸福都来自苦难的门庭。

灼热的黄沙淤积脚面,把脚背烫得生疼。脸上泛起了碱花。有一种被剥皮的感觉。我和安四下望望,如果有一棵树该有多好啊!哪怕它只有两三枚树叶,也可以为我们遮挡一下暴烈的日光。如果再有一汪清水,那就是仙境了!可阔大的沙漠,枯黄焦躁的庞然大物,沉寂决绝的猛兽,它哪里能容得下任何一点生命和绿色的存在呀?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将衬衣罩在头上,用携带的清水消除干渴。

相对于那些在沙漠中跋涉的诗人、旅行者、军士、商贾、探险者,我们只是两个闲适足了而想找些情趣的游客,不是置生死于不顾的寻道者,也不是放浪不羁的漂泊者。我们两个的到来,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目标:登临南山,在山顶上凭高望远,体验一下站在沙漠高处俯瞰四野的滋味,体验人在绝境之中的孤独、苍凉和绝望。

到山脚下的时候,我们再一次坐在滚烫的沙丘上,胡乱灌了两口开水,抹了抹嘴巴,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南山,心里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所谓的南山,山体呈圆锥形,非常陡峭,坡面上披满了粒粒鲜明的金色流沙,表面也很坚硬,脚往上一踩,表皮乍然破裂,然后如硬痂般簌簌滑落。一波一波的流沙,如流水一般退潮的水波,发出细微的声响,让人想起寂静中的美妙音乐。坡面40多度,一层黄沙下面,便是陡峭的岩石了。踩上去,脚轻微下陷,接触到硬的坡面,心里才感到踏实。

我和安并肩向上爬,也只能说是爬,我不知道世俗中所说的那种爬,是否也是这样的一种姿势?山坡上根本就没有站立的机会,走一步退一步,也不可能停下来歇息,必须一鼓作气,使尽浑身解数,像猴子爬杆一样,一口气冲上山顶。像我等这样的枯瘦之人,多年的呆坐已使我没有了多少气力,而今要征服一座山峰,外在的条件不可能达到,重要的就是内在的意志。

气喘吁吁登上山顶,我瘫坐在地上,双腿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绵软无力,连挪动一下位置都异常艰难。安索性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我的腿上,闭上眼睛,素面朝天,也顾不得灼热而直射的阳光了。我看到,沙漠低了,低得让我觉不出它原本的广袤与横阔了,远处的苍茫也显得近了一些,仿佛就悬挂在我们百丈之外的空中。

山顶上是清一色的黑色岩石,整座山就是由一块又一块的石头砌垒起来的,只是,没有一块石头是完整的,块块头角开裂,一层一层的,只要稍微一触,就会掉落一些碎片,有的竟成齑粉。正在这时候,原本无风的天气突然风声大作,而且强劲异常,吹得我们有些站立不稳。自然的力量多么强大!总是在造就、沿袭并破坏一切,而世上的一切,都会在这无形的吹袭下被剥夺、被摧毁,生命也会随之消逝。

除了天地,世上一切的存在,差不多都是一种极为短暂的行为,也唯有自然,才是永恒持久的。无论强大与弱小,高尚与卑鄙,美好与丑陋,真诚与虚伪,谁都无法躲过时间如火如洪的掠夺!因此,我也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生命有限的时间里,除了真情与创造,这一生当中,真的无法再抓住什么,也没有什么值得永久珍存。由此来看,世间所有的争夺和伤害,说穿了,都是人类对自己永不满足而采取的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罢了。

风依然在吹,在高山。若是在平地,断不会有如此的强劲与骇人,即使有,也只是轻掀衣角而已。我也知道,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地变化,越是平静的时候,某些可怕的惊涛骇浪可能正在酝酿,给人以突然的袭击和摧毁。

借着明亮的戈壁,我们依稀看到了沙漠深处的哈日浩特、汉代烽燧等一些人文遗迹。这些在沙漠中老去的景观,曾经居住并使用它们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残墙断壁掩埋下的白骨才会与他们心灵暗通。我突然想到,自己也会老去,就像那些废墟。而人的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令我茫然,抬头看了看西冲的烈日,幽蓝的天空越来越像一口巨大、幽深的穹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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