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短讯!昔日的声响(中)

2022-12-09 10:12:11 来源:教育快报网

童 声

老百姓过日子常说,“过的就是孩子”。童声,是人间最美的音乐。所以,西方人赞美童声合唱,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有个时髦词儿,叫做“人口红利”。如今别说红利了,连往昔的群童欢闹都少见了。一个个“独苗儿”,总是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护着,缺少同龄伙伴,或板着脸成了“小大人儿”,或被宠成小霸王、小泼皮,更可惜的是他们成了手机“低头族”,患上“社交恐惧症”。即使在学校操场上,老师也禁止孩子们打闹嬉戏,怕担责任,谁把谁推搡一下,护犊子的家长都要告状。


(相关资料图)

我很幸运,赶上了允许生俩孩儿的尾巴。你可别小瞧多生了个老二呀,对于街道、里巷、大院来说,那可不是一倍增长的数字,而是成群结队的儿童军团了。尤其到了年节假日,姨表兄弟姐妹们、同学们、邻家孩子们……汇成了喧哗的童声海涛。

我家曾经住在重庆道靠近昆明路地段,楼后有一条两端出口成凹字形的僻静胡同,胡同里又有一排带小院的不常住人的老楼,这里成了孩子们玩捉迷藏、踢罐儿电报、侦探鞑贼的乐园。后者其实是“捉贼”“逮贼”之意,但天津人打老辈子传下来就念成“鞑贼”。男孩子玩耍一般只是大呼小叫,踢球、打嘎儿、弹球儿、拍毛片儿、放炮仗、抖闷葫芦(空竹)……几乎每条宽胡同口墙上都有小篮球筐,孩子们打小就会打篮球,那才叫全民健身呀!女孩子爱玩的游戏则伴有相应的歌谣,跳猴皮筋儿、跳绳、抓子儿、跳房子、找朋友、丢手绢,甚至简单到“你拍手,我拍手”,都有歌谣伴唱。

孩子们做游戏欢声笑语的“真人秀”,比手机商人为牟取暴利,编制的电子游戏强上万倍!那种鼓吹战争、枪杀的游戏机,讨厌的噪音残害了多少孩子的耳膜和身心呀!

还有一种只属于少年的声音──中学的鼓号队。鼓号队出场时,前导由一个举着旗子的学生,以高高低低的节奏作为指挥。前排是整齐的小鼓队,由女孩子和小个子男生担任鼓手,小鼓挂在胸前,鼓面朝上,用双槌儿敲出一种欢快的进行曲节奏,还不时击打鼓边儿作为“插花”。后面是号手队,几十把金光闪闪的单音号,吹响纯属少年的旋律。压阵的是大鼓队,由高个子男生组成,大鼓虽然也挎在胸前,却是立着挂的抡起双臂左右两面打鼓,鼓声浑厚轰鸣。

毕业班的学生就不参加了,每个新学年开始,学校都要在新生中选拔鼓号队员。每个学校几乎都有鼓号队,有的学校阵容很大,几十面小鼓、好几面大鼓,铜号也多,出场时非常神气。每逢节日集会或体育比赛,学校的鼓号队竞相表演,争奇斗艳。能在学校当上小乐手,是孩子们乃至家长的骄傲。孩子们自幼参加社团活动,不仅提高音乐素养,也增强了自信心和荣誉感,可惜后来那些出自孩子们欢快嘹亮的声响也消遁了……

我在德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小小少年就开始了社交活动。家长们为了让孩子早日学会与朋友交往,从幼儿园时就让孩子自行挑选相互做客的小朋友,单独去对方家里居住,几个孩子单独玩耍,家长们不干涉,只管按约定时间接送孩子就行了。孩子过生日也由他们自己决定邀请谁,有个孩儿妈妈把小寿星和小客人带到一座养马场,孩子们随意围着马在马身上画画,然后由浑身绘满了色彩艳丽的儿童画的高头大马,拉着他们在草场随意溜达,那样的生日Party,当然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尖叫,家长们只是坐在农场咖啡厅里闲聊。

今年夏天,我在蓟州九龙山国家森林公园见到了类似场面。餐厅里来了一群领着孩子的年轻夫妇,孩子们年龄相仿,家长们用餐似乎过于客气而有些拘谨。经打听才知道,孩子们都是同一个幼儿园的,家长们为了提高孩子的社交能力,相邀一起出来过几天集体生活,这些知识水平较高的家长,算是很有现代意识了。不过,他们的座位排列仍然是让孩子夹在父母中间,当妈妈的还不住地给宝贝儿夹菜。怪不得孩子们绷着小脸儿互不搭腔呢!爸爸妈妈真应该给孩子们另开一桌,也甭管他们能否吃饱,给他们一个属于自己的儿童世界,定会看到群童欢叫的场面。

祈盼“来自天堂的声音”,早日重返我们的城市。

小 贩

昔日老天津人过日子,离不开走街串巷的小贩。平民百姓喜欢在家门口买些便宜的日常用品,即使殷实人家也不是总去大商场购物。小贩什么时间来是有规律的,如何吆喝也是分行当的。北京人艺老演员模仿北京小贩的叫卖声,惟妙惟肖真绝了!我有幸看过他们演的戏,于是之、黄宗洛、朱旭、英若诚、牛星丽、林连坤……可惜我只会写文章,文学是无声的,无法像他们那样演唱,但可以介绍天津与北京不同的叫卖特色。

清晨,先来的是卖报的。影视剧里大都是报童卖报,我在生活中却从未见过报童,大概解放后怕有雇用童工之嫌吧!我上小学时家住小白楼,学校在马场道口,每天早晨和我们上学同路的,有个骑着绿色自行车的绿衣人,车上绿色挎包里塞满了报纸。看来他是邮局的送报员,报纸大多是订户订阅的,途中零售不多,用不着叫卖,他多半是自娱自乐,或因他车载过重,怕别的车撞着他。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又是个大嗓门儿,好像是从嗓子眼儿横扁着挤出来的,撇着津味儿、京腔儿一路上吆喝个不停:“报!看报来!两只眼儿的太太等着看报来──四只眼儿的太太等着看报来……”

他一定得把“看”,喊成了“砍”,路上戴眼镜的学生就拿小石子砍他:“叫你砍!叫你砍!”那时候人们调侃戴眼镜的为“四眼儿”,如今学生近视眼的人多势众,也就不时兴那个绰号了。

清晨,也是卖菜小贩叫卖的时间,但我家附近很少见到推车或挑担卖菜的,因为有大沽路菜市场、小白楼菜市场两家大商场,鱼虾肉禽青菜调料应有尽有,人们都喜欢去那里采购。过了马场道,河西区那边平房区居多,谦德庄一带便是贫民区了,卖菜的喊声多有南郊、静海口音:“头茬儿韭菜──紫根儿嫩韭菜──尝鲜去吧您老──”“菠菜!小白菜!芹菜!一掐一兜水儿啦──”“黄瓜顶花儿带刺儿的──”到了初冬,家家户户存储大白菜,他们拉来满车天津人爱吃的“青麻叶”:“大白菜啦,一根棍儿的青麻叶啦──”“一根棍儿”夸的是菜心紧实、菜帮小,只有天津人听得懂。

旧时代拥有缝纫机的家庭很少,女工针线活儿很重要,卖针头儿线脑儿的货郎应运而生。可能因为小百货品种太多了,吆喝不过来,货郎并不叫卖,手里拿个大拨浪鼓摇着走街串巷,妇女们听到嘣愣愣、嘣愣愣的鼓声,自会出来围上了货郎的手推车……

收废品的被叫做“喝破烂儿的”,“喝”字就说明他吆喝的声音很大。其实买的、卖的并不都是“破烂儿”,说成“旧物”更准确一些,但他还是高腔大嗓地吆喝:“破烂儿的买──旧家具的买──旧钟表的买──旧书旧报纸的买……”他呼喊“买”的发音介于“买”与“卖”之间,针对买卖双方都很合适。

旧时代女人留长发,梳得光溜溜,几乎天天得抹头油。大清朝那会儿男人留大辫子,体面人家男人的辫子得由妻子或佣人给梳理,从头顶到辫梢儿也得梳得光溜溜的,生活中也就自然少不了卖头油的沿街兜售:“生发油──桂花油啊──玫瑰油──黏刨花儿……”他的扁担两头挑着木匣,匣子里摆着散发各种香味的油桶,用个“小等子”秤了油注入你自带的瓶子里。我很小的时候,在山东见过姥姥买头油,始终闹不清黏刨花儿是干什么用的,听老人们说才知道是用来贴鬓角的,怪不得清末民初老照片上的女人鬓角都纹丝不乱呢!我猜那可能是桃木刨花儿,因为桃树会流出桃胶,很黏。

傍晚,是卖花姑娘登场的时候了。不像欧美人那样卖长枝玫瑰或大束鲜花,她们挎着的小竹篮里,只放些很小但很香的花儿,温声软语半说半唱:“芭兰花儿──茉莉花儿──晚香玉啊──栀子花儿啊……” 花儿几乎都是白色的,奇香。其中,芭兰花又叫白兰花,素有王者之香美称,比香水还香,余香能留存好几日。中国民间禁忌不喜戴白花,所以女人们买了去很少把花儿插在发鬓,而是用别针穿了戴在胸前。哪天兴致高了,她们会多买几朵茉莉花,用针线穿成串儿给女娃儿当项链。晚香玉花枝长,可以用水生在花瓶里,花骨朵儿陆续绽开,屋里能香上好多天。结婚以后我才明白,卖花女为何傍晚生意好,女人们为什么喜欢在傍晚买比香水儿还香的花儿,因为她们的丈夫快回家了……

暮色中,卖花女走过的胡同、小街,久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馨香,连那远去的温柔声音都是有香味的。声音会有味道吗?我坚信。继而我又陷入忧思:这么小朵花儿的小本生意,一晚上跑那么多路,能赚几个小钱儿呢……

卖吃食的

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还是卖吃食的小贩,其中最有天津特色的莫过于“熟梨糕”了。那种小吃其实和梨无关,应该写成“熟哩糕”更准确。熟梨糕的好处是现蒸现卖,卖糕人推着一辆生着炉火的小车,车上木盒里放着炒熟了的大米渣儿和各种果酱,红果的桃的豆沙的菠萝的橘子的苹果的青丝玫瑰的……看着就诱人。车上的炉子一直烧着开水,锅沿儿能紧紧扣上许多层小木甑。木甑可能是用独木挖凿的,底部中心有小孔,叠罗起来周边严丝合缝儿不漏蒸汽,沸水冒出的蒸汽只能从小孔冒出来。笼屉顶层有个哨子,蒸汽一顶便发出尖利的汽笛声。可能因为它太小了,天津人不称其为汽笛声,而叫它“汽鼻儿”。所以,卖熟梨糕的不用吆喝,打老远的一听到“鼻儿”叫,孩子们就都跑出来了。

孩子们喜欢卖熟梨糕的,不仅因为蒸的米糕好吃,还因小贩更像带着大家做游戏:只见他把大米渣放入一个个木甑里,用小扁铲把米抹平,再将木甑罗在蒸锅上,活像一座小宝塔。“鼻儿”一直欢叫着,一分钟就下屉啦!往案板上一扣就磕出一块米糕来,再根据需要抹上果酱,两分钱一份,香甜软糯,物美价廉。孩子若零钱多,定会买好几份,抹不同的果酱,吃了还想吃!

推车卖汤圆的也不吆喝,他拿个木梆子沿街敲,人们便知道是卖汤圆的来了。有人买,开锅现煮,放上条凳,热热乎乎来一碗。春秋两季也都出车,并非只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才吃。伏暑天儿太热,江米面儿容易馊,卖汤圆的就少见了。坐在道边上吃碗元宵的人,大多是在外面干活渴了饿了累了的人。中国人吃汤圆讲究合家团团坐,推车煮汤圆的小贩也卖生汤圆,为了拉主顾,比的是馅料。

卖切糕的从老辈子传下来就吆喝,天津方言中许多字的发音比北京话低8度,“糕”喊出来类似“告”:“切糕──没核(hú)儿的!江米切糕──”说“没核儿的”,是指剥去核儿的红枣。切糕一般在早晨卖,上班上学的人来不及吃早点了,就买一块切糕带着。来我家附近卖切糕的师傅不用吆喝,因为他的案板呀刀具呀秤盘呀特别干净,盖切糕的笼布总是洗得白白的,切糕品种也多,有江米小枣儿的、两层江米面中夹豆沙馅的,还有各种豆子与黏黄米混合的,许多老主顾专门等着吃他家的切糕。

旧时,还有一种小贩的吆喝声,如今听不到了──卖药糖的。其实“药糖”,即是后来糖果厂批量生产包了花纸的水果糖,当年大都由家庭小作坊熬制成块,不包糖纸,摆在玻璃盒子里叫卖,一分钱一块,老人孩子都爱含着。有趣的是,卖药糖的分为两个支脉,背着盒子的不吆喝,吹着“三音号”,号音响亮但只有三个音:嘀嘀嗒──嘀嘀嗒──不知为何肩上挎着糖盒子的才吆喝:“卖药糖来──买药糖──薄荷凉糖败火啦……”听说卖药糖的也有“坐商”,当年南市有爿小店,掌柜的名叫王宝山,店里柜台上有许多玻璃罐,分别装入红的黄的绿的琥珀色的各种糖果,有山楂味的橘子味的苹果味的共二十多种,晚上灯光一照,半透明的水果糖显得更加漂亮。慕名而去的顾客很多,买糖还在其次,主要是爱听吆喝。掌柜的嗓子好,自编自演一套一套的卖糖歌,可惜歌词已失传。

每天夜里还有许多卖吃食的,专门为了在外劳累一天的“膀大力”们煮制夜宵,卖馄饨的、卖锅饼的、炒窝头片儿的……那些摊贩大都有固定位置,不大吆喝,也就不在本文记述之列。令人难忘的是,小白楼至海河码头一带的“爆肚儿开锅”,每当我睡意蒙胧时,打远处就传来高腔儿唱喝:“爆──肚儿──开锅──”那是个瘦瘦的半大老头儿,却是一位街头歌唱家,高音胜过帕瓦罗蒂,只是胸腔共鸣没有那么浑厚,音色更像多明戈,卖爆肚儿真是委屈了他!他推的小车上炉火总是烧得很旺,锅里哗哗地滚着开水。有人来吃,他便往沸水里撒上一把羊肚儿,用笊篱划开那么一涮就捞出盛碗,撒上香菜、芝麻酱、韭菜花儿什么的,辣椒糊由顾客随意放。炉子旁饼铛子上随时焐着芝麻烧饼,烧饼就着羊肚儿吃特饱人!吃完干的再浇上一碗羊汤,嘿,拍着肚子就又到码头上干活去啦!

如今年纪大了,夜里难眠。我总是侧耳倾听远方、再远方,试图搜寻那些远逝的声响。那些拙朴的街头说唱,呼唤呐喊,静夜高腔,似乎仍然在远方回旋,诉说着谋生的无奈、艰辛,叙述着黎民百姓命运的沧桑悲凉……

手艺人

老天津的手艺人中,有许多进城谋生的贫苦农民,走街串巷靠兜揽些小活计养家糊口。各有各行的吆喝声,或使用不同的“响器”,决不串行荒腔走板,市民也就熟记于心了,有需求之人自会出门搭话。

“修理雨伞──修理旱伞──”

“焊铜器──焊铁器──”

“锔锅──锔碗──”

“磨剪子来,戗菜刀──”

小手艺人能够在城里谋生,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当年老百姓过日子十分节俭,能修好的家伙什绝不买新的。二是修理费用非常低廉,不像如今修个电器动辄几百元。当年家用器皿多有铜壶、铜盆、烛台等。“锔锅、锔碗”则专指砂锅、瓷碗、瓷碟子,打上锔子的陶器瓷器不漏水,经久耐用,只是不太美观。因为锔碗师傅用转动的皮条作为助力往瓷器上钻孔,再钉上一排铜锔子,老天津卫又落下一句歇后语──没有金刚钻儿,别揽这瓷器活儿!

另有一些行当不用吆喝,借用“响器”招揽顾客,例如剃头的,不知何故剃头的一律是唐山口音,手里不断地划着“唤头”。“唤头”是由两段锉刀似的薄铁条铸到一起,像个大夹子,用一根铁棍儿往两条“锉刀”中间一划,就会发出响亮的颤音,嘚儿──嘚儿,穿透力很远。剃头挑子一端是烧热水的小炉子,另一端挑着凳子和其他物件。所以又留下一句歇后语:剃头挑子──一头热!胡同口、大院门外,或者小马路边道上,只要有一个顾客坐在了凳子上,理发摊儿就算摆上啦!不大工夫就会引来多人理发。“剃头费”便宜极了,老太太剪发、老头儿剃光头、络腮胡子刮脸儿、学生理“分头”、婴儿剃胎头……似乎大闺女、小媳妇儿不好意思坐在街头理发,她们大都在家里互相剪剪头发。

“剃头的”在一处地界儿忙活完了,挑起“一头热”挑子,嘚儿──嘚儿,划起了“唤头”,又到别处走街串巷了。

现在的“美发厅”,装修华丽,设施高档,收费越来越高。有一年,我和儿媳妇一同去理发,我只是剪一剪头发先告辞了。付账时,我很大方地交了500元钱。两个月以后我又去剪发,女老板笑问:“上次您这当婆婆的请客,怎么才请一半儿客呢?”啊?!经她说明,我才知道时髦女子“做”头发得经过剪、烫、染、焗油、护理……我这个土老帽儿,对高档消费太缺乏想象力啦!

过去市区还有一种不恐怖的“爆炸”声──爆米花儿的。不用吆喝,单靠那声响动就把孩子们全引出来。他们磨叽家长允许端出一碗大米或玉米粒儿,排着队蹲成一圈儿捂着耳朵等着那“嘭”的一声。只见卖爆米花儿的呱嗒嗒、呱嗒嗒为炉火拉风箱,得呱嗒嗒好一阵子,烟熏火燎的“地雷”才响一声,米花儿冲进了黑乎乎、脏兮兮的布袋子,倒入小盆时就成了金黄的玉米花或雪白的大米花,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吃个香甜。

还有一种弹棉花的手艺人,多为农民进城谋生,找个空旷的地界儿搭个布棚,支上木架弹弓,嘭、嘭、嘭嘭……日夜响个不停。夫妻二人头发上、身上都是棉絮,连眼眉睫毛都是白的。直到改革开放初期,还有那个行当,那时候官员还不讲究形象工程,也还没有吃皇粮的“城管”,无人撵他们。

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中国从农耕社会到工业社会转化的拐点,还见过小贩、手艺人、卖吃食的,他们汇成了某位历史名人说过的“小生产者的汪洋大海”,你能数得过来大海的浪花吗?本文也只拣几种记忆清晰的粗略记述。到了工业化初期,天津出现了一种“地牛儿号子”。老天津靠九河下梢、濒临渤海、水陆码头起家,码头密集,“脚行”兴盛,一些没有手艺,也没有本钱做小买卖的人,就只能当“脚力”了。码头工人被称为“扛大个儿”的,另有一行“拉大个儿”的,十几个人肩拉纤绳走远途运输重物,他们所拉重物体积庞大,白天在市区难以通行,是一群夜行者。

上个世纪50年代,天津在东南部土城至陈塘庄一带建设工业区,那时机械化程度不高,有许多大型设备要从火车站或轮船码头运到工业区,都得靠“脚力”们装到“地牛儿”上徒步拉了去。“地牛儿”是一种底盘很低,便于装卸的平板车,装有许多小轮子,周边有铁环,可以绑许多纤绳。

那时我家住在大沽路,是“地牛儿”的必经之路。我常贪睡,但半夜还是被“地牛儿”号子惊醒,跑到窗前去看。只见几十人拉着“地牛儿”,从远而近一路向南,领头的人喊着号子,大家齐声呼应:

弟兄们加把劲儿呀──哎嗨嗨呦哇!

说话就到地儿呀──哎嗨嗨呦哇!

过了小白楼儿呀──哎嗨嗨呦哇!

就到大营门呀──哎嗨嗨呦哇!

甭管路多远呀──哎嗨嗨呦哇!

在咱脚底板儿呀──哎嗨嗨呦哇!

……

不知是领号者即兴发挥,还是“夜行队”经常更换,号子的内容多种多样,自远而近,又渐渐远去……他们一路经过市中心,马路两旁住户很多,夜间如此喧哗,无人推窗抗议,更无人投诉,大家一心都盼着把天津建设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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