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鹧鸪
(资料图片)
去四十亩地(地名)的半途中,有一个半月形的山垄,村人称之月垄。来客居时,月垄有两个山塘和一块小草甸。月垄被两座矮山冈怀抱着。山冈上,是针叶树、乔木、灌木和苦竹混杂的郁郁森林。人进不了山垄,鱼塘筑出高高的塘坝,被网拦着。
山塘生活着一个董鸡家族,每在黄昏时分,咯咯咯叫。在3~6月,我也每天去看董鸡。我扔个小石头过去,董鸡就嗦嗦嗦地钻进草蓬窝,过十几分钟,又悠哉悠哉游出来。当然这是去年春夏的事。
惊蛰后,常有“咯嘎,噢,句噘句咯嘎,嘎儿”传来。音节与音节之间有间隔、停顿,尾音翘舌,像打呼噜。
月垄距我直线距离约百米,但去月垄得走一刻钟——绕过一道500米之长的围墙,进入黄土机耕道。机耕道弯过一座劈了半边的山冈,进入林缘地带。
这是什么鸟在叫呢?不是环颈雉,又像环颈雉;不是鹊鸦,又似鹊鸦。叫了有三天了。
去了月垄,我被眼前的景象气得牙齿咯咯响。山塘被挖山土填满了,与机耕道等高、压实。右边山冈西坡(约30余亩)被剃了光头,杉木被取走,杉树的冠头和枝丫已晒得枯黄,苦槠、木姜子、山矾、小叶冬青等杂木的树叶,晒出了紫黄。苦竹一蓬蓬地堆着,竹叶发白。
填满土与山冈交界处,被压路机压出一条黄土路,进入林缘地带。杉树尚未发幼叶,墨绿的冠层显得苍老、苍莽。两棵黄檫从针叶林中突兀而出,金黄的花缀在丫上,粉粉地耀眼。花早于叶,黄檫迎春。
山垄外的20余亩荒田,也被填了挖山土。去年,这片荒田长满莎草、马塘草、野荞麦、野芝麻,野兔出没,雀鸟非常多。獾在田埂打洞。
站在山冈上,望着向北的延绵针叶林,心脏隐隐作痛。消失得太快了。那些有旺盛生命的个体,被集体消灭。
咯嘎的叫声没听到,反而满腹酸水。
翌日清晨,鸟又咯嘎叫了。以草帽作垫,我坐在了山冈上。雾气萦绕着山巅,白白一层。早露坠在树叶上,透亮透亮。
坐了半个多小时,太阳出来了。阳光白黄黄。“咯嘎,噢,句噘句咯嘎,嘎儿。”鸟又叫了。我不敢动,眼睛循声搜索。这是一种非常机警、多疑的鸟,有非常发达的听觉。
叫声来自一堆枯苦竹。竹梢抖动。叫了两分钟,一只鸡型的鸟走出来。它走路姿势雄壮,步态敏捷,昂着头,翅膀收得紧紧的。头顶黑褐色,被一圈棕栗色包围着,脸部有一条白斑带,一直拉到耳部。它体羽点缀着卵圆色的白斑,上背和腰部有波浪状的白斑,尾翅短而粗,翘着,一副很高傲的样子。
它走到一块岩石板上,对着月垄,洪亮地鸣叫。它的鸣肌在颤动,拉动着脖子胀起、收缩。长长地鸣叫。像个装扮俏丽的早起练声者。长鸣之后,它抖一下翅膀,尾羽翘得高高,又继续长鸣。
这是一只中华鹧鸪。
也是我第一次见识中华鹧鸪。一下子,我想起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春意迟迟,红花与容颜,华贵与娇柔,多么令人伤悲。
中华鹧鸪是雉科鹧鸪属鸟类,俏丽、端庄,在长江以南广有分布,主要栖息在丘陵地带,在坡地矮树之下、在落岩稀草处、在坡地小松林处,出没、营巢,善奔走,危急之下,快速低空飞行。
雨季之前,植被刚刚返青,野草抽出了新叶,昆虫在地层在草叶在朽木繁殖。中华鹧鸪开始求偶了。它以鸣声求偶,声声绵长如檐雨,声调虽略显哀婉,但柔情,快乐得歇斯底里。
公鸪日日鸣叫,鸣声悠长回荡山谷。母鸪以鸣声回应:咯嘎噢儿,咯嘎噢儿。似乎在说:我马上来,我马上来。
中华鹧鸪的鸣叫是对爱侣的召唤,也是对生命的召唤。对于背着石井远离故土的人来说,响彻山间的鹧鸪声会唤起离愁别绪。辛弃疾有名篇《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鹧鸪是思乡悲郁的符号,也是故土的替身。
一日上午,地面上蒸腾着热浪。在林缘倒下的一棵泡桐树上,坐得眼睛睁不开。知了在吱呀吱呀叫,尖利刺耳。一只中华鹧鸪从苦竹堆走了出来,扒开沙层,卧下去滚沙。这是雨水冲出来的浅坑,积了厚厚的沙砾。它咯嘎嘎地叫着,滚几滚,站起来瞧瞧四周,抖翅膀。它压着头,在沙砾里左滚右碾,如毛笔在砚池滚蘸墨水。它抖一下翅膀,伸长脖子。它的喙啄着上体羽毛、翅羽、下体羽毛,边啄边梳理。灼热的沙砾,烘烤着它。
它在沙浴。鸟爱洗澡,有水浴,有沙浴土浴,有雨浴,有蚂蚁浴。褐河乌、喜鹊、乌鸦、北红尾鸲等鸣禽,热衷于水浴,更别说水禽了。麻雀、戴胜、鹧鸪、鹌鹑等鸟类,不在沙土上滚一滚,浑身难受。通过沙浴土浴,它们去除潜伏在羽毛下的寄生虫。雀鹰、家燕、雨燕、鹦鹉等鸟类,喜欢雨浴。雨淋在羽毛上,它们不断地摔羽毛、摇身子,去掉灰尘和寄生虫。蚂蚁体内含有蚁酸和苛性物质,可除螨、杀菌、杀虫。乌鸦、喜鹊、椋鸟、黑卷尾等鸟类,卧在蚂蚁窝,让蚂蚁爬满,既可除虫,又可清洁羽毛,保有光泽。
中华鹧鸪每天沙浴——栖于地面时间远远多于飞行时间,易滋生寄生虫。
沙浴之后,它开始在稀草中觅食,咯嘎咯嘎叫着。叫声很低。
林木被伐之后,山坡长了青葙、一年蓬、小飞蓬、苎麻、知风草、苍耳、地锦、劳豆等草本。蚂蚁、蚱蜢、百足虫非常多。中华鹧鸪杂食性较强,吃昆虫,也吃植物的幼芽嫩叶、花朵、浆果、种子,还吃谷物。
这是一只公鸪——尾下覆羽栗黄色,具黑色羽干纹。它边走边吃,往坡下吃,进了矮松林,不见了。
公鸪习惯单独活动,偶有成双活动。公鸪有自己的领地,占领三五个小山头,“划定”觅食范围。有领地的动物,具有强烈的边界意识:有同类动物进入自己领地,便当作外敌。对外敌绝不“心慈手软”。
公鸪好斗,“非我家族必诛杀”。啄杀对方落败而逃了,才作罢。也有落败而不逃的,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公鸪家族一拥而上,把它啄死。对待死敌,公鸪有三杀绝技:啄头、啄脖、啄尾巴。死在地上的鹧鸪,血淋淋,羽毛满地,被黄鼠狼拖走。
中华鹧鸪实行“一夫多妻制”,独宠“一妾”,在灌丛草丛营巢,以干草、羽毛垫在巢室,一窝产卵3~6枚,母鸪孵卵,公鸪护卫。母鸪觅食时,公鸪孵卵。
在山冈,我找遍了草窝、沙窝、苦竹堆,也没找到中华鹧鸪的弃巢。也许,山冈仅仅是觅食地之一,而非营巢之地。巢穴是动物最隐蔽的防守处。既是温馨的家居之所,又是最后的“战壕”。
在赣东北,中华鹧鸪虽广有分布,但十分鲜见。它不近人,稍有脚步声响动,便藏身在草窝或灌丛。它的羽色与斑岩、沙砾比较接近,易于隐身。它的黄脚略长,非常强健,趾厚实、坚韧,爪有力。即使被发现了,它疾走而逃,进了密林。
8月后,去那块荒坡,再也没见过中华鹧鸪了,叫声也没听过了。不知它是有了新的领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去了十余次,便不再去了。荒坡上有了一些稀草,也长了十几根苦竹,看起来仍然很荒凉。因为有了这只中华鹧鸪,似乎消除了对伐木人的憎恨,但还是无法原谅那个伐木人,无法原谅那个堆挖山土的人。自自然然的一座山,自自然然的一处山垄,被不可原谅地糟蹋了。糟蹋了的东西,就失去了天然性。这片山地长出树林,至少30年。那个时候,我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或许已经死了。
没有了山塘,董鸡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已入秋,秋阳照射着窗外的荒坡,也照射着郁郁森林。我想念鹧鸪那乏味、反复的鸣叫。没有了鹧鸪,那个荒坡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坐一坐呢?
机耕道上的半边山冈,又被挖掘机在挖山。山土被一辆辆运土车拉进了四十亩地,堆在菜地上,压实、压平。山土吞噬了平坦的田地。半边山冈下,有一处约两亩大小的草窝,是环颈雉常来吃食的地方,也被挖了,村人下了地基。
黄腹角雉
太平洋而上的季风消融了武夷山的雾凇,凝冻冰害天气行将结束,茶叶吐出了嫩白嫩绿的幼芽,迎春花绽放了。林间滴滴答答的雾珠,散出寒湿的朝气。苔藓滋长,藤萝翻绿。3月的早春,暖阳日渐驱散料峭的寒意。黄腹角雉开始求偶了。
在仙山岭,我已经守了3天,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黄腹角雉是中国特有的雉科鸟类,仅分布4000羽,被称作“鸟中大熊猫”,北武夷(归江西铅山管辖)分布着500羽,有着地球上最密集的种群,与黑麂、南方铁杉并称武夷山国家公园“三宝”。
2021年4月28日,在黄岗山(武夷山山脉主峰,归江西管辖)猪母坑(海拔1200米)的南方铁杉林,守候黄腹角雉,不见踪迹。猪母坑有北武夷最大的黄腹角雉种群,40余羽。高大茂密的南方铁杉,覆盖了沟谷,地势陡峭,落叶层积,山矾正开花,细白如雪如霜。涧水哗哗哗响,声传数华里之外。
2022年3月16日,我来到了仙山岭(海拔850米)。仙山岭处于闽赣交界的分水关隘口,花岗岩石峰傲立苍穹之下,树木阴森葱郁。石峰之下,有一块约300亩的老茶园,呈平缓的坡状,与山腰村舍比邻。这里活跃着黄腹角雉的种群。仙山岭是黄腹角雉在北武夷海拔最低的栖息地。
一条石阶古道从闽赣公路深入茶园。古道是茶马古道的重要一支,已有千年的历史。花岗岩石阶依灌木林而上,坚实、平整,溪涧从竹林幽幽而出,风雨塑形的巨石横陈在古道两边。百合、半枝莲、败酱、白茅等草本已经泛青。步行500余米,便是茶园。
茶园入口有木质门寮,可坐可依,可遮阳可躲雨,茶园在视野中一览无余。一座木桥横架在涧水之上。芒草和矮柳、古茶树、油茶树,把溪涧藏得很深。茶园泛起一层绿浪,山雀、噪鹛、鹪鹩在叽叽叽地叫。太阳暖暖的,远处的竹林在涌动。淌在崖壁的水,折射白白的光。
鸟是早起的。我也是早起的。我在门寮前的古道来回踱步,或在茶园的外围散步。守候黄腹角雉,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腻。茶叶尚未开采,山野无人。守到第三天,房东张师傅问我:你天天去茶园,是想收购茶叶吗?
开春了,黄腹角雉该求偶了。我想看看它求偶。我说。
张师傅噘着嘴笑,说:黄腹角雉在茶园觅食,但求偶不在茶园。
我问:为什么不在茶园求偶呢?
张师傅说:茶垄遮挡了视线,雌鸟看不见雄鸟表演,这个偶怎么求得到呢?要看它们求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说:现在就去。
张师傅说:哪有那么急不可耐的,现在才刚吃了午饭。在太阳刚升起或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是黄腹角雉求偶炫耀高峰。雄鸟一天有两次炫耀高峰。
下午3:10分,张师傅推出摩托车,叫我:看鸟去。
车往村头的坡上开,突突突,绕着山塆跑。绕了四个山塆,在一片橘园停了下来。橘园无人打理,长了许多萁蕨,橘树却高。再过一个山塆,是一片阔大的竹林,竹林之上是峭立的石峰。连绵的石峰呈两条山梁之势,形成一个数公里深的山谷。那是黑熊和短尾猴的栖息地。
“我先回去,傍晚了我再来带你下去。”张师傅说。张师傅六十三岁,身体健壮,脸大嘴大。他一直生活在仙山岭,大半生以伐木、扛木为生,在1996年,种了茶叶,才停下了手中的板斧。他没读过书,却非常聪明,能辨识300多种草药。
半球形的山包种满了橘树。各种形状的巨石看似杂乱无章地滚在山上。这是悬崖滚下来的石块,被当地人称作滚石。滚石麻黑麻褐,底部裹着青苔,有的如桌面,有的如床板,有的如皮球,有的如长凳。山塆有一棵冬青树,冠盖如七层塔,枝丫蓬散。我站在冬青树下,既可隐身,又可俯视半边橘园和整个茶园。
到了下午4:43分,看见3只黄腹角雉从茶垄里飞出来,斜斜地从低空掠过茶园,慢慢飞高,掠过橘园,飞向一片阔叶林。飞行的时候,身子略有下坠,翅膀张出半个扇面,呼呼振翅,赤红的双脚勾缩,头往前平伸,看起来非常灵巧优美。那是一公两母,公在前,母在后。太阳挂在蓝海的峭壁上,即将西落。山影倒扣下来。
大部分的雉科鸟,就外形而言,公鸡与母鸡差别比较大。黄腹角雉也是这样。雄性角雉上体栗红色,夹染着黄色卵圆斑,腹部羽毛黄色,有黑白相间的眼状小斑纹,冠羽两侧各伸翠蓝肉角——所以被称作黄腹角雉。冠羽黑长发亮,垂向颈部,喉部下方长有艳丽肉裙。雌性角雉通体棕褐色,密布黑、棕黄及白色细纹,下体有白斑。
走禽,也叫陆禽,强奔走,飞行迁徙能力较弱。黄腹角雉是南方(长江以南)走禽中体型较大的鸟,种群栖息地比较固定,栖息地在海拔800~1600米森林。在北武夷的栖息地,主要分布在黄岗山猪母坑、仙山岭、独竖尖、七星山、篁碧。因分布广、种群多,铅山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授予“中国黄腹角雉之乡”称号。
翌日早上9:15分,我已在冬青树下守候了半个小时。一只雄性黄腹角雉从茶园飞向橘园,落在一块平石上。它在茶园觅食至少超过了40分钟。它窝在茶垄里,吃植物的嫩叶和幼芽。从前几天的观察,在仙山岭,它的食物非常丰富。它的食物包含:植物的花、茎、幼叶、嫩芽、种子,蕨类和苔藓,白蚁、毛虫等。据武夷山国家级自然管理局的黄腹角雉研究专家程松林通过野外目击黄腹角雉采食植物行为24次鉴定分析,被采食植物分属11科12属12种,采食嗜好具有季节性变化倾向;采食习性的地域适应性较强。
茶园是杂草和昆虫大量繁殖的地方,隐蔽性极强,视野又开阔,确实是黄腹角雉觅食的理想之地。在觅食时,它是极安静的。
怎么突然飞到橘园呢?我好奇。它站在平石上,发出了“咯哦咯哦咯哦”的叫声。它的叫声比较平缓、圆润,但热烈。通过鸣声可以想象它鸣肌在一张一收地抽拉。叫了约2分钟,它开始激烈地抖头,上下抖,翠蓝的肉角竖得直挺挺的,肉裙从脖子往下挂。抖一下,肉裙往下挂一些,挂得越长,肉裙张得越开。抖头抖身,使得肉裙因充血而张开,如一张围兜。肉裙翠蓝色与朱红色相间,如一个繁体的“寿”字,因此被称作寿鸡。肉裙垂下来,如吐绶带,又因此被称作吐绶鸟。
它开始张开翅膀,抖身子,抖得缓,但幅度很大,尾羽如扫帚一样刷在地面上,随着翅膀的振动而剧烈地抖动。
这个时候,一只雌雉从一棵橘树下走到石块下,却对雄角雉视而不见,低着头,在稀草间啄食。雄性黄腹角雉一直在抖,肉裙如一道彩帘在垂动,尾羽张得非常夸张,眼睛很“深情”地看着啄食的雌性黄腹角雉。
突然,雄雉从平石疾走了下来,张开翅膀扑上去。这个勇士般的动作,吓坏了雌雉,转身飞奔去了坡下。
激情洋溢的雄雉瞬间木然,肉裙在1秒钟之内弹射般缩了回去——求偶失败。咯哦咯哦,它低叫了两声,闲步走入稀草丛,细致、飞快地啄草叶。
黄腹角雉不会筑巢,在树杈上夜宿(雉科鸟类有一部分站在树上睡觉,如山鸡),于靠近山脊的阴山或阴沟,在高大乔木天然形成的基干处枝杈、凹坑等隐秘的地方营巢。繁殖期,一只雄雉占据一片山林,体弱的雌雉争夺不了“生育权”,在林间“孤独流浪”。雌雉隔天产卵1枚,一窝产1~4枚,有时一年仅产1枚,孵卵28天破壳。与大多数雉科鸟类一样,幼鸟出壳即可振翅。幼鸟发育缓慢,两年发育成熟。
据曾在黄岗山工作的林业专家郭英荣说,黄腹角雉反应比较迟钝,人走近了也发觉不了,即使发觉了,也不知道跑,匆匆钻进草丛或灌丛,露出长长的尾巴。山里人把它叫做笨鸡或呆鸡。
产卵少,成活率低(10%),使得黄腹角雉繁殖艰难。大森林食物丰富,天敌也多。黄鼬、松鸦、豹猫、蛇都是它难以抗争的天敌。黄鼬、豹猫,在北武夷随处可见,活得非常滋润。
每一个珍稀的物种都有定数。定数就是天然的局限性。局限性越大,繁殖量就越小,也就越珍贵。
2021年4月28日,在黄岗山,遇见一位台湾同胞,登山进林观鸟。他说,他连续16年来黄岗山观黄腹角雉了。台湾同胞白发苍苍,步态稳健,背着一个长镜头单反相机。他说:没有比黄腹角雉更神秘的鸟了,那么美,是林间“贵人”。陪他一路闲聊。他很诚挚地说,爱我们的鸟,就是爱我们的乡土,乡土是永生的。
见了黄腹角雉的求偶,我又想起了老人的话:乡土是永生的。
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来说,永生的才是厚重的。美是厚重的,生命是厚重的,爱是厚重的。
白 鹇
你的微信头像是什么鸟啊。常有朋友这样问我。
白鹇。我这样答。
在哪里拍的?又问。
在庐山。又答。
庐山是中国白鹇之乡,分布在整个庐山,以豆叶坪、仰天坪、小天池等区域居多。我第一次见到白鹇,不在庐山,而是在万年县的盘岭。在哪一年,都忘记了。
盘岭是万年县与弋阳县的一道界岭,海拔约800米。自然的造化不可理解,虽然可以科学解释。鄱阳湖平原延伸而来的广阔丘陵地带,冒出一座庞然大物的石灰石构造的山,显得有些不可理喻。这座山就是盘岭,阔叶林覆盖了山体,弥眼苍翠。
山下的盘岭村有一个溶洞,叫神龙宫。众人去溶洞游玩,我一个人去田畈另一头的山上闲走。山坳有一对夫妻在挖红薯。一条林间小道一直往林深处延伸。我晃着晃着,突然一只白白的鸟从沟谷飞出,长尾巴白白的,滑翔似的飞向对面的山林,不见了。毫无征兆地飞出一只大鸟,白如仙女,吓得我心脏蹦蹦跳。我返身回来,问挖红薯的大哥:白白的大鸟,尾巴也白白的,那是什么鸟。
银鸡。挖红薯的大哥说。
没听说过。我说。
银鸡就是白鹇。在盘岭,可以经常见到。挖红薯的大哥说。
我便记住了叫白鹇的鸟。可隔了很多年,再也没见过。仙女一样的白鹇,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可以寻常遇见。曾以为,环颈雉是最美的鸟,见了白鹇之后,便觉得环颈雉太俗艳,少了清雅之气。可话又说回来,世间的鸟纷呈,哪有最美的呢?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标准,一类人有一类人的审美标准。美因人而异,角度不同,美也不同。没有统一的美。即使是同一个人,审美因时间不同而不同。
直到十数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认为白鹇是羽色最美的鸟。大美具有恒定性,不因时间改变而改变。
2008年10月,在怀玉山玉峰村。早起,在山谷树林闲步。玉峰村处于高山盆地,人烟散落在各个小山谷,人迹寥寥。这里,仰头可望怀玉山之巅,流云飞瀑,崖松耸立;俯视可瞰众山如垛,郁郁森森。山柿红熟,香枫树飘黄。松是黄山松,高大遒劲,树冠如盘龙,挺拔如柱。见野山柿红如小灯笼,便起意夹柿子。找来长竹竿,把柿子拧下来。
在我高高举起竹竿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树林之下有水潭,涧水很孱弱,几乎看不出流动,但一直在淌水。水从崖壁淌下来,蓄在潭里。潭没膝深,清澈如镜,潭面约一张八仙桌那般大。露出河床的石滩上,有5只白鹇(2雄3雌)在石缝下啄食。我小心谨慎地坐在石块上,屏住了呼吸。
白鹇在石缝下啄一种硬壳的食物。不知道那是什么。啄啄啄,啄出里面的肉脯。白鹇杂食,吃植物的芽叶、花朵、浆果和种子,喜食覆盆子、蓬蘽、地莓,也吃蚂蚁、蚯蚓、蜗牛,以及鳞翅目昆虫和幼虫。以前,听山民说过,白鹇最爱吃的是油茶籽和锥栗的浆果,啄开壳,满是油脂芳香的肉脯很诱它。山民说,去吊白鹇,最好的诱饵是油茶籽,肉脯嵌在线套的陷阱(暗板)里,白鹇啄下去,线随竹弓弹起,吊住了。
投其所好,是山民的生活经验。
看了十来分钟,也没看出白鹇吃什么。它们低着头,嗒嗒嗒地狠啄。又啄了十几分钟,一只雄白鹇沿着水坑往下走了,钻进了一片稀疏的灌丛。其他白鹇也跟着走了。我顺着一条巴掌宽的小路(约20米长),拉拽着藤萝下去,在石滩查找白鹇吃的东西。原来是锥栗。绛紫色的壳,圆圆的。我抬头望,石崖之上有一棵约20米高的锥栗树,迎风飘叶,纷纷而落,丫间的栗毛壳张得开开,大部分都空了。锥栗落在潭边,被白鹇当作了早餐。
白鹇喜静,以群落栖息在海拔600~1200米的沟谷溪谷边,尤爱庞大冠层遮蔽了阳光所形成的稀疏灌丛、在空旷的林下。它们边吃食边走,居无定所,是森林中的“吉普赛人”。水边落果多、昆虫多、草本多。吃了食,白鹇还啄水——它是养生大师,既补充了水分,又润了消化系统。栖息在南方的雉科鸟,喜饮水。白鹇算是长寿鸟,寿命约12年。
雄白鹇上体纯白,尾长如彗星扫过的尾巴,尾羽纯白,如白雪裹身;脚赤红,脸部猩红,喙黄。雌白鹇上体和下体棕褐色或橄榄褐,脚赤红,脸部猩红,看起来朴实低调。雄白鹇高贵,吃食慌张,闲余爱优雅地踱步。鸟中之高贵,非白鹇莫属。如花中牡丹,兽中汗血宝马。
李白嗜酒,爱养野禽。他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说:“又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以有道,并不起。此白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也。”但他苦于驯化了白鹇而烦恼。听说黄山胡公养了白鹇,便求胡公相赠。胡公说,赠送一对白鹇当然可以,李诗仙得以诗回赠。李白欣然,挥笔而写《赠黄山胡公求白鹇》:
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
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
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
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
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
胡公能辍赠,笼寄野人还。
有了一对白鹇,我什么都不想干了,天天在翠绿之岷山,与它们玩耍。李白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天天为生计奔波,哪有这么好的命呢?
庐山人就有这么好的命。不要友人相赠,出门入林就可以看见白鹇了。白鹇是看不厌烦的,天天看都可以。
2021年4月中旬,在庐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居住了一个星期,花径、三叠泉、仙人洞、含鄱口、美庐、锦绣谷、五老峰等著名景点一个也没去,天天去看白鹇。随意循一个溪谷走,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见到白鹇。仲春的庐山,天开暖,但随时雨雾濛濛。山被雨雾遮蔽了。所以,我最关注的是天气预报。晴朗的下午,走在林间,会听到“咯咯咯呀——咯咯咯嘘呀——”鸣声。鸣声不怎样悠远,很急促,每个音节很清晰。
林业专家张毅对我说:这是雄白鹇在求偶。
白鹇求偶,像捉迷藏。雄白鹇悄悄从雌白鹇身后走过来,侧脸瞧着雌白鹇,摇摆着身子。“情郎”以侧脸“示人”,显得羞答答。
雌白鹇挨近了,表示“同意婚事”。“情郎”踩在“妾身”的背上,啄着后脖子的羽毛,展示骄傲的力量之美。白鹇在沟谷或溪谷边的斜坡上,依靠大树就地取材(找一个凹坑,铺上破树叶、干枝)营巢。春季雨量充沛,涧水上涨,冲刷着河床。在略高的斜坡处营巢,避开了涧水,大树又挡住了暴雨。这是演化出来的智慧。
一窝卵4~6枚,每隔1日产1枚卵,孵化期24~25天,大多数卵可以孵化。幼鸟出壳即随亲鸟自己吃食。雄鸟守护几天,自行离去,再也不管不顾,任由雌鸟看管。所有幼鸟羽色,与母鸟接近,换羽3次,雄鸟才长出一身白羽,成了“鸟大人”。
雄白鹇飞起来,美轮美奂,翩翩若仙。在庐山,去豆叶坪的公路边,看到3只雄白鹇从坡上的香柏林飞往坡下空谷。3只鸟并行,穿过密匝匝的树干,如游龙飞旋。飞鸟悄无声息。飞出了密林,低翔在矮灌、芒草之上,翅膀张起,如一张雪翼,长尾巴在忽闪忽闪地游动,似惊鸿。3只雄白鹇落在谷底,又有4只雌白鹇从密林飞出,羽毛的颜色与树干的颜色融为一体,翩然低飞。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落。
白鹇栖息在僻静的林中。庐山的白鹇似乎不太惧人。人友好了,鸟就不胆怯。白鹇去农家小院,去路边公园,也栖息在村舍背后的树林里。
白鹇是我眼中的“林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白鹇相距那么近,看它吃食、看它飞翔。无疑,我是有福的。
在灵山以北,我没有见过白鹇,或许是孤陋寡闻,没有走进更深的山林。据朋友卫喜说,德兴市的四十八亩段(高山地名)栖息着白鹇的种群,秋天采摘油茶籽的时候,常见它们在油茶树下啄油茶籽吃。吃了油茶籽的白鹇,羽色更亮,闪着油脂的光泽。我相信卫喜的话。
好想去四十八亩段了。可以看见白鹇,爬高山也是愿意的。
七彩山鸡
在饶北河上游的丰收坝看钓客钓鱼回来,往河堤走。河堤是20世纪70年代石砌的,长约3华里。樟树、冬青等阔叶树沿堤延绵,高约20余米,密不见日。堤外是长满芦苇、芒草和矮柳的河滩。堤面被人开垦出来,种植玉米、菜蔬、芝麻、高粱。初冬,芒草焦黄,辣椒、茄子、芝麻、豇豆等,只剩下枯秆。堤内的农田只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在挖捡芋头。树梢托举着夕阳,以免快速落下。夕光棕黄,给河川涂抹了一层暖色。一个人走着,走走停停,驻足远眺。河清浅,泛着霞光。树木的倒影映衬天空,看起来,河水空空洞洞,无以给人安慰。鸟雀唧唧,投林早归。在夕阳即将坠落的时刻,鸟归繁忙。一只两只没有南迁的白鹭,掠过树顶,循着山边环飞,也不知它在哪棵树上留宿。走到一块芝麻地,有3只大鸟突然从香附子丛飞出来,飞往对岸的河滩树林。
大鸟长尾,黄灰色,黑色横斑连着栗色横斑;眼周绯红,头顶棕褐色,厚脖翠绿,有白色环带;喙浅白,尖短;上背紫褐,腰侧有灰蓝色。我暗叫了一声:七彩山鸡。
这是3只雄性七彩山鸡。
2018~2022年期间,我在这条河堤遇见过7次七彩山鸡。河滩草窝多,菜蔬多。尤其在萝卜白菜开花的春季,在草径走,会听到菜地“咯咯咯”的叫声。叫声深沉,不疾不徐,如汩汩涌泉。2019年清明节,河里有数十人捞鱼,提着竹篮,挽起裤脚,用抄网捞翻白的河鱼。夜里有人毒鱼,鱼翻白了。我看他们捞鱼。晌午,捞鱼人走光了,我站在矮柳林,看着零星漂浮在河面的鱼,烂开了白白的鱼肚,无比难受。鱼悠然地游着,边游边浮,鱼白翻出来,还翕动着嘴巴,眼球变白变灰,僵直了。鱼死得无声无息,死得不明不白。一个浪过来,鱼沉下去,又一个浪过来,鱼浮上来。矮柳林侧边有一块长条形的沙地,长满了马塘草。在草蓬凹处,我看见了一窝蛋。蛋和家鸡蛋一般大,灰青棕色,一头尖圆一头圆圆。我数了数,这窝蛋有8个。
这么大窝的蛋,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是捞鱼的人太多在水里来回走动,惊动了七彩山鸡,暂时离开了。
驼子对我说过,他捡过3窝七彩山鸡蛋,满满一提篮。有一次捡蛋,母鸡在抱窝,他用竹梢赶它。母鸡啄他,追着啄。他想抱走它,它跳起来啄他脸。他再也不捡鸟蛋了。抱窝的鸟,会以命相搏。
七彩山鸡遇见天敌,便躲进草丛,踪影不露。隐藏自己,是防身之法。伪装是绝佳的隐藏。雌鸡通体棕褐色,杂以黑色横斑,与枯草、落叶近似,以适应栖息环境。驼子以声寻鸟。他识别七彩山鸡、灰胸竹鸡、野山鸡等多种鸟声。七彩山鸡在灌丛、草丛挖坑营巢,一年孵卵1~2窝,窝卵4~8枚。
村里有一个废弃的砖厂,约40余亩。砖厂在黄泥山脚下,比邻村舍,与一畈稻田毗连。废弃后,无人耕种,荒草萋萋。白茅摇曳。被挖了黄泥的土坡,芒草覆盖,泡桐和樟树长了出来。在夏日的傍晚,电线上齐刷刷地挤满了家燕、鹪鹩。我非常喜欢这个荒僻之地,纵目而望,整个盆地收在眼里。
至少有3个七彩山鸡家族生活在这里。2019年6月的一日,我去一块临近门房的萝卜地看板栗树上的喜鹊窝,遇见一只母鸡带着7只小鸡,在啄萝卜芽吃。四周禾浪,被风漾起。我故意咳嗽一声,鸡群噗噗噗钻进田埂上的豆笼,往砖厂飞跑。2020年春,封闭在村,我几乎天天去砖厂。那里既清静,又热闹。清静是因四周无人,热闹是因鸟多。
山斑鸠、珠颈斑鸠、乌八哥、麻雀、山麻雀、鹡鸰、乌鸫、灰卷尾、鹩哥等在地面吃食的鸟儿,在砖厂随处可见。它们在断裂的水泥块、砖堆、拆了棚顶的木架、烂掉的藤椅或破塑料凳,随处歇脚。在山边的一棵橘树下,七彩山鸡以鹅肠草筑窝。鹅肠草是迎春草,也是易苍老的草,草长即黄,草节开烂。我站在窝前,母鸡缩了缩翅膀,挪了挪身子,把蛋抱得更紧更实。它微微翘起头,紧紧地盯着我。
在晚春,天天看母鸡带5只小鸡吃食。小鸡散在母鸡周围,吃吃跑跑。我站在半人高的砖堆上,看它们撒野,拍一下巴掌,母鸡张望一下,咯咯叫两声,疾走,躲入草丛。小鸡尾随,被追打似的跑。过个半小时,它们又出来,母鸡咯咯地叫着。我背半帆布包的谷子或碎玉米去砖厂,到处撒,随手抛。
七彩山鸡杂食,吃植物的嫩叶、茎、果实、种子,甚喜谷物,也吃昆虫及虫卵、小型软体动物(如蚯蚓、蜒蚰)、蝌蚪等。
砖垄(码砖翻晒的地垄)扔了很多断砖头,空隙长黄果悬钩子。黄果悬钩子是矮灌木,属于蔷薇科,5月开白花,叶青绿,一丫3片,8月结浆果,果似覆盆子,俗称泡泡。这是七彩山鸡最喜爱的植物,长幼叶吃幼叶,开花吃花,结果吃果。它跳起来吃果,果没吃到,撞在干茎,掉落一地的果。砖垄有8条,每条长约20米,长了一排排的黄果悬钩子,果熟时,我见过有13只七彩山鸡在啄果吃。
公鸡有自己的领地,与其他大部分雉科鸟一样,实行“一夫一妻制”,幼鸟出壳即随母吃食。有领地的动物,必好斗。七彩山鸡“斗凶”不“斗死”,把“侵略者”赶跑就“举旗获胜”——撒开翅膀咯咯咯叫。
雉科鸟是家禽的祖先之一,为人类提供了丰富的蛋白、脂肪、矿物质和氨基酸等营养,让味觉有了演进。七彩山鸡是在我国分布最广的雉科鸟类,地无南北,不论高山、丘陵、平原、荒漠,不论森林、荒坡、河岸、农田、庄稼地、果园。也是人类圈养的野禽之一。七彩山鸡又名雉鸡、环颈雉,是野鸡中的一种。
山鸡也有多种。2020年10月中旬,去五府山畈心村上洋自然村(海拔800米),牧羊人陈冯春对我说:树林里有山鸡,晚上站在树上睡觉,站一排,手电照过去,不会动,一只只抓下来。
我问:是长尾巴的吗?色彩艳丽的。
陈冯春说:叫起来像哨声,头上有白色条纹,背上羽毛橄榄褐。
我说:这是什么鸟呢?
陈冯春说:就是山鸡啊。
我说:山鸡是个统称,或者是个俗名,不是学名。
陈冯春说:那你得问问山鸡自己了。
不是环颈雉,又会是什么鸟呢?我最终确认是白额山鹧鸪。白额山鹧鸪也叫山鸡,是我国特产鸟类,又名白眉山鹧鸪,分布于闽北山区、浙江泰顺山区、赣南的北部山区,模式产地在福建。赣东北与闽北相邻,五府山是武夷山脉的主峰之一,自然也产白额山鹧鸪。属于武夷山北部余脉的广丰铜钹山,群山环伺之中,有大丰林场、小丰林场,原始次生林丰富。白额山鹧鸪常“拖家带口”,来到山腰公路边,在林下草地吃食。
白颈长尾雉也叫山鸡,是我国特产的珍稀鸟类,与七彩山鸡的区别是,有白颈,雄性尾羽更长(雄性七彩山鸡的尾羽是体长的二分之一),在绿针阔混交林和落叶阔叶乔木林中栖息,非常隐蔽地繁殖、觅食。是“林中隐士”。1873年法国物种猎人马尔芒·大卫(植物学家、动物学家、传教士,熊猫和麋鹿的发现者)在福建崇安(现武夷山市)发现了白颈长尾雉,1874年引入欧洲,引起轰动。
还有一种叫野山鸡的走禽,体型比七彩山鸡略小,短尾,上体毛色偏黑。它的学名是什么,不知道。这是陈冯春告诉我的。
雉科鸟中,七彩山鸡是被人熟知的。它出没于田间地头,出没于有山塘或溪涧的山坞。它咯咯咯地叫着,既喜庆又愉快。似乎它的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不会像人一样愁眉苦脸。天越热,它越往高海拔迁徙;天越冷,它越往低海拔迁徙。春寒,大地解冻,田野里的紫云英开了,红红花白,绿绿青草。大地善解人意。七彩山鸡从草蓬悄悄溜出来,三五成群,或成双结对,去吃紫云英。它比蜜蜂也更早品鉴羞嫩娇美的花朵。
无论在哪个季节,坐在山塘或河边钓鱼,看见草蓬摇动,听到咯咯咯的鸡叫声,那是七彩山鸡在活动。它吃一会儿食,撒开翅膀张起来,拍打拍打,又继续吃食。大多时候,它不鸣叫,在预警或唤朋呼友,或招呼“家人”时,它咯咯咯叫了。在打斗时,叫得最激烈,机关枪一样射出来。激烈的叫声提增自信,也是对“敌人”的威慑。叫声也是绝密武器,在蛇、松鼠等捕小鸡时,母鸡毫不犹疑地飞过去,咯咯咯咯咯叫,翅膀像牛夫人的芭蕉扇,直接扇打下去,喙爪并用。为母则刚,鸟也不例外。
到了冬天,尤其在大雪纷飞的时候,环颈雉鲜见了,也很少听到它鸣叫。它去了哪里呢?雪落了一夜又一夜,草垛、田野、瑟瑟发抖的树丫,积满了雪。山斑鸠、喜鹊、红嘴山鸦、棕头山雀、栗腹矶鸫等,啾咯咯、嘘哩哩,来到了农家院子偷食。雪藏了草丛灌丛,藏了鲜嫩的蔬菜和裸土。食物太匮乏了,吃一粒草籽或一条蚯蚓,都显得十分艰难。环颈雉悄悄地来到了村头或屋舍后的玉米秆堆里,啄残留的、干瘪的玉米棒。玉米秆堆,就像它的粮仓,又像它的温床。它吃饱了,干脆钻进去睡觉。
融雪尚需时日。鸟又冻又饿,脚、翅就显得僵硬、笨拙。环颈雉出没于稀草、荒坡、村郊菜地等处觅食。这时,遇见了人,飞不起来,撇着脚疾走,深一脚浅一脚,最后陷在雪层。它不走了,一头扎进雪堆里,露出肥壮的身子。土狗跑过来,叼起环颈雉回去。
无论什么样的天气,我们往野外多走走,哪怕是茅草丛生的荒繁之地,说不定就会有意外的自然发现。对于自然界来说,是一件平凡的事,但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珍贵的奇遇。物种之美,不是浅薄的,需要深刻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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