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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朱山坡,“米庄”“蛋镇”“高州”几乎成了其文学标识,但最新短篇小说集《萨赫勒荒原》的出版或许将打破这一认识。“米庄”“蛋镇”也好,“高州”也罢,抒写的始终是粤桂边界,而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所收录的《萨赫勒荒原》《索马里骆驼》《卢旺达女诗人》诸篇则直接把笔伸至非洲,也就是说,朱山坡的文学版图一下子从中国南方扩展到了世界南方。这对于没有非洲经验的朱山坡来说,似乎不可思议。然而文学毕竟是虚构,更何况在“新南方写作”的讨论中,朱山坡强调的是“南方”的世界意义。身在南方,着眼世界,这就要求作品的境界。短篇小说的好与坏也许首先看的是语言、故事、节奏,但短篇小说要想写出大象的品质终究靠境界,比如经典短篇《灯塔看守人》《河的第三条岸》《傻瓜吉姆佩尔》概莫如是。这自然有赖于作家的追求:“一个有志向有雄心的作家必须面向世界,是世界性的写作。所谓世界性的写作,是有现代的写作技巧、独立的写作姿态,其作品具备人类共同接受的价值观,传达的是真善美爱,是写全世界读者都能读得懂、能引起共鸣的作品。”具体到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朱山坡选择的是既古老又常写常新的“自由”“背叛”“真相”“绝望”“命运”……,但其中用力最深的还属“孤独”。
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收入了朱山坡近两三年创作的《萨赫勒荒原》《索马里骆驼》《卢旺达女诗人》《闪电击中自由女神》《夜泳失踪者》《一张过于宽大的床》《午夜之椅》《香蕉夫人》《野猫不可能彻夜喊叫》九篇小说。九篇小说故事纷呈,人物各异,却几乎都侵染着“孤独”的色彩,比如首篇《萨赫勒荒原》中的公路被“我”视为世界上最孤独的公路:“路边全是荒凉的灌木、荆棘和草甸,并朝着四周蔓延开去。一堆堆,一丛丛,像是一个又一个部落。每一棵树、每一只鸟、每一根草,都仿佛相处了千年,早已经看腻了彼此,却又不得不互相为邻,紧挨着搀扶着度过漫长的岁月和亘古的孤独。”公路、草木如此,人更甚,只不过有人需要孤独,有人逃离孤独,有人敬畏孤独,有人反抗孤独。比如小说《午夜之椅》中的“午夜之椅”是忧伤之椅、人生之椅,更是艺术之椅,而从人生到艺术需要的正是孤独。《一张过于宽大的床》中的老人通过床的过于宽大不断地造梦,以梦境的飞翔逃离现实的孤独。《夜泳失踪者》中的夜泳初看是远离尘世纷扰安静地享受孤独,细看则是对孤独的敬畏,只不过夜泳失踪者以“失踪”的方式敬畏罢了。《野猫不可能彻夜喊叫》中的闫小曼与其说是抑郁症患者不如说是艺术的孤独者,一旦沾染了现实的俗气和脏水,唯有以艺术的方式反抗,反抗失败,剩下的只有以死相抗。因此,某种程度上,“孤独”是小说集《萨赫勒荒原》的底色,更是小说人物挥之不去的气息。需要指出的是,“孤独”并不是小说集《萨赫勒荒原》所独有,早在朱山坡的成名作《陪夜的女人》和后来集南方元素于一身的《风暴预警期》,“孤独”就曾出现,只不过前者偏诗意,后者重隐喻。此次小说集《萨赫勒荒原》的结集,无疑是对“孤独”的深耕细作,朱山坡之所以对“孤独”情有独钟或许和他的文学观念有关。在一次访谈中,朱山坡坦言“孤独”是小说的最高境界。最高与否暂且不论,具体到小说集《萨赫勒荒原》,应该说“孤独”的确决定着小说境界的高与低,但“孤独”之上,恐怕还有抚慰孤独的爱与善。
不妨以小说《卢旺达女诗人》和《索马里骆驼》为例。在小说《卢旺达女诗人》中,卢旺达护士玛尼娜不远千里到中国寻找曾经的战友老宋,为爱,更为抚慰彼此的孤独。作为援非的医生老宋,刚到战火纷飞的卢旺达就被玛尼娜质疑眼中无爱,而在卢旺达,没有“爱”,寸步难行。或许从那一刻起,玛尼娜决定以“爱”渡人。只是令玛尼娜没想到的是当爱生长为爱情时,自己却深陷其中。但正是爱情的眼睛,让玛尼娜进一步看清了老宋内心的孤独:宛如“荒野上的一棵树”。这也更加坚定玛尼娜拯救老宋的决心。然而老宋在中国的现实让玛尼娜大失所望,原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使如此,玛尼娜毅然横渡象征爱之河的邕江,结果可想而知,正如小说所言:“我们心里都明白,有些河流我们永远无法泅渡。”小说如果只写到这里,不过徒增遗憾和伤感罢了,真正体现小说境界的是玛尼娜临别前的那句“我愿意做荒野上的另一棵树”。正是这句话让老宋心底的防线彻底破防:“一股悲凉从心底喷薄而出,以汹涌之势撞击我的胸口。熙熙攘攘的大街在我的眼里顿时变得空无一物,像寂寥无垠的荒野。我退到一个无人的墙角,蹲下来,双手抱头,放声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某种意义上,老宋以“哭”回应了玛尼娜的“爱”,尽管为时已晚。表面看,玛尼娜寻爱无果,老宋依然是“荒野上的一棵树”,以爱抚慰孤独看似失败,实则不然。玛尼娜最终选择了以“荒野上的另一棵树”的形象和老宋相守以望,这两棵荒野中的树,如同舒婷诗中的木棉和橡树:“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无疑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爱,也是伟大的爱,伟大得超越种族、跨越国别,跨越国别的还有小说《索马里骆驼》。在小说《索马里骆驼》中,母亲金灿英为了远离是非之地跟随父亲来到索马里,但索马里乏味的生活让母亲慵懒、孤独,日子与日子之间仿佛“隔着撒哈拉沙漠”,幸好有电影院,是电影让母亲的生活有了光亮,也是电影让她选择与往事和解。某种程度上,是电影尤其中国电影抚慰着母亲内心的失落与孤独。然而母亲并没有把电影的抚慰占为己有,而是不顾众人的劝阻,只身一人骑着骆驼穿越荒野把中国电影送至索马里偏远的部落,因为在母亲眼中,中国电影里有爱,向善,她要用中国电影“改变他们,让他们变成好人”。多年以后,“我”继承母亲的事业,走在寂静辽阔的荒野上,才体会到母亲的孤独,但“我”不知道的是,荒野中的母亲早已和中国电影合二为一,成为爱与善的化身,母亲也因此赢得了索马里“母骆驼”的赞誉。而母亲殉难后“海盗越来越少。亚丁湾恢复了和平,柏培拉的治安也逐步好转”。换句话说,爱与善不仅抚慰了孤独,更抚慰了人心。
在小说集《萨赫勒荒原》中,与“孤独”相生的还有“荒野”。如果说“孤独”是小说集《萨赫勒荒原》的底色,那么“荒野”可谓是小说集的气质,“荒野”因“野”而“孤”,又因“荒”而“凉”,置身其中,难免“寂寞沙洲冷”。而“爱”与“善”犹如小说《卢旺达女诗人》那首情诗中的火把,只不过火把穿过的不再是沼泽,而是无垠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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